又是花褪色、红杏小的季节。

每年4月份,要选择天气好的周末,把女儿带到70里外的老家。

今年早些时候追着老家,特地赶了祭祖的日子,可以在爷爷奶奶的坟墓里烧纸钱。

四月的故乡最美。十八弯的山路两旁长满了深深的浅绿色,偶尔晚开的野桃花和杏花三四棵,汽车转过拐角,突然进入视野,让女儿的每一条路都很开心。

这个赛季,山茶的碎片只剩下干枯的花柄。松叶丛中的兰花正在开花,似乎没有淡淡的香气。在悬崖上长大的野百合们要等到阳历7月末8月初才开花。刚露头的竹笋还在等春雨。不到两周,新鲜清爽的竹笋就会在家家餐桌上好吃。

不能说是什么驱使了我。每年的这个时候总是思念家乡。

带着女儿穿过小时候常去的山林,听起来像熟悉的花草。

这种紫色的穗被称为“羊毛花”,闻起来头晕。

真的吗?

真的吗,我小时候闻过。

有这种刺的绿叶被称为“老鼠刺”。

和老鼠有关吗?

没有。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它还结出果实。我们叫它“老鼠刺豆”。

这个紫红色的茎被称为“麻象”,其果实是欧迪般的诱惑,但不能吃的东西会中毒。我的一个小学同学吃了它,都给医院送去了急救。

有这么可怕的东西吗?

有。你可以想象当初神农品尝百草枯有多大勇气。

女儿失魂落魄了。

话音吓得灌木丛里的一只野鸡扑扇着翅膀飞向对面的山顶。这只鸡一定很好吃。女儿狼吞虎咽地说。当然。野鸡又叫野鸡,金鸡。你注意到它颜色的羽毛了吗?草丛里扑棱一声,突然又飞了一只。我看到了!太漂亮了!女儿兴奋地叫了起来。我没有时间回答。我被眼前的绿色帐篷吸引住了。是七里香!

我比女儿还兴奋。

在一棵大松树旁边,辣椒香茂盛的枝叶带着野性的生机,枝头尖尖的小花蕾紧紧包裹着,那浓郁的香气似乎在这些花蕾中蓄势待发。眼前的七里香,家乡的人们称她为“树莓花”。可能是因为她的茄子有刺,和夏天成熟的野草莓属于同一科而得名。

可惜她不是施慕龙写的《七里香》,也不属于百度百科的《刺玫瑰》。这两种花比家乡的七里香丰满多了,引人注目。因为不知道眼前的七里香,她在生物学上的正式名字,所以我在百度百科上查了一下,但没有得到。

忍不住深呼吸了一下。

鼻子也开始不安了。

事实上,那次袭击的香味刚开始酝酿在茄子上。花的旺盛时期要等到一周后。

妈妈,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七里香?

女儿很疑惑。

但是怎么说呢?

除了整天看书,只热衷于网络、追星的女儿,如果我提到上个世纪的80年代,提到自己的童年,她会说我土吗,会说我矫情吗?是的,在上个世纪的80年代,这样的4月份,这座山坡,整个田野都开花了,故乡的田地、田地、村庄,到处都充满了芬芳的花香。但是,辛苦工作了一整天的村民,包括我父母,都没有来得及注意这整座山的七里香。因为命运决定了他们不会有那闲情逸致。大卫亚设(David Assere),Northern Exposure。七里香,香菜。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夸张。

那年我八岁。村子里来了远方的买家,说将以1美分5美分1斤的价格收购辣椒香,运到沿海化妆品工厂。小伙伴们很开心,那个4月,放学后的时间都用来采摘辣椒了。那时候没有作业,平均每个家庭有三四个孩子,换成七里香的钱每一分钱都能买一个作业本。

买家对采摘辣椒严格规定:叶子不能带太多,花梗不能太长。经常在村里十几个小伙伴一起游行,谁看到火气正旺的辣椒香,骄傲地打招呼,经过胡拉整个村子。采花工具是每一位母亲缝纫筐里的老式剪刀,专门磨剪刀的外地小贩有一段时间去村子里喝酒。

磨。所以用起来顺手得很。咔嚓咔嚓,小小的竹篮里一会儿就落满了白色,也溢满了香气。采采采。

多年后,陪女儿读《诗经》,读那首《芣苢》,“采采芣苢,薄言采之”,脑海里全是那个四月采摘七里香的情景。

白天采摘,晚上顾不上妈妈喊吃晚饭,提着竹篮 , 跟着小伙伴去一公里之外,得赶紧把自己的劳动成果变成诱人的几毛毛钱。排队过秤,卖出的花全堆在一间土房子的角落。满屋子香气四溢。心里有点失落,有点可惜,不是说要做香料吗,那洁白的花就那样堆着,不怕被灰灰土土染脏了?但想到第二天一早,自己亲手采摘的这些花会被一辆卡车带到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大城市,心里又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自豪。收货商一个个叫着名字,小伙伴一个个兴高采烈地应着去领钱。

女儿,如果我告诉你,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有一个晚上,我饿着肚子,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队,只换回了三毛钱,当掌秤的人叫到我的名字,那声响亮的“三毛”立即引来小伙伴们善意的哄笑(因为我是那天“收入”最少的),兜里时常不缺几十块零花钱的你,会不会觉得妈妈那时候的寒酸让你都难为情?可是你不知道,我拿着那三毛钱,虽然脸红红的,心里的阵阵悸动却难以言表。

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有那么三两年时间,时常跟在父母身后参加生产队的“大集体生产”,当然跟着去只是为了玩,那个年龄并不能充当劳动力。后来土地分到户了,村里“缺粮户”还是很多,勤劳的父母却从没让我们姐弟四个饿过肚子。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政府开始鼓励村民垦荒。长期苦于缺粮吃的乡亲们热情很高,山坡上就多了零零星星的庄稼地。有一段时间,村里好多家都来了住在三四十里外半丘陵的亲戚,我家也不例外。他们带着比我大五六岁的孩子,拉着架子车,带着镰刀,一住就是好几天。大概他们的确太缺柴烧了,砍走标直的白桦树,连我前面给女儿提到过的灌木“麻桑”都不放过,带刺的七里香也被他们砍下来,

用脚踩得整整齐齐,捆起来,装上车拉走了。拉回去又再来。好客的母亲总是尽力给他们烧菜做饭,父亲也常常抽空帮他们把镰刀磨得锃亮。

而我不知不觉发现,树林里越来越空了,七里香也越来越稀拉了。

伴着这份失落,一晃就上了初中。离家三十里外,那个世外桃源般安静而美丽的小学校,坐落在一个山峁上,小小的校园被近百棵古柏环绕。据说曾有飞机路过,高高地俯瞰,误以为看到的是一口深井。

三年寄宿生活,一日两餐,第一餐从中午十二点开始。日子虽清贫,却充实而开心。因为每个四月,校园照样溢满七里香的芬芳。喜欢在有阳光的午后,坐在七里香下读书,顺手采下一朵,将白色花瓣夹在课本里,好多天后再打开,那清爽的香气依然扑鼻而来。

同样忘不了那个工作了十年的乡下中学,操场的围墙外也长着一棵七里香。最浪漫的事,是四月的早上,住校的学生还在熟睡,一个人早早起床,去操场嗅着花香,跑跑步。那份惬意,何日再有!

还顾不得重拾一份闲适,就迎来高铁时代。眼下,老家背后的山林里,穿山隧道正在施工。好在退耕还林政策下,每年四月,又可以看到漫山遍野的七里香了。如今,这些七里香再也不需要被运往远方做香料,高科技早就淘汰了她。而我们的护肤品里,多了铅、香精、防腐剂……

就让家乡的七里香,在以后的每个四月,就这样肆意绽放。七里香,香七里。

此刻,七十里之外,分明有你的香,悠然袭来。

作者:白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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