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御川真白
济州真白是什么白?是济州岛生产的柏树吗?
这几天在家里刷盆栽的视频中经常出现济州真白的话,哎呀?难道我的知识领域出现了盲点吗?对韩国的济州岛也很了解。《三女》——石头,风,美女多,没听说会生产真白。
况且,柏科22属150种中,我还真没注意有济州真柏这种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一下子激发我的好奇心,马上查资料,搞清这个问题。
真柏不是真正的柏树的意思,只是盆景界对圆柏、刺柏、侧柏的一种叫法
真柏这种说法,只有日本人在叫,中国古代称呼树木一般都是单字的,近代植物分类学健全之后,命名才复杂起来,最后一个字是大类,前面会加上产地和外貌特征,例如刺柏、球柏、龙柏、圆柏、侧柏等等。
在大类前面加“真”字的做法,在日语中很常见,例如日本锦鲤的分类里,有真鲤、浅黄真鲤、铁真鲤,“真”在日语中有原始状态,未掺杂别的血统的意思,而并非汉语中正真的、正宗的意思。
那么真柏这种叫法,在日语中仅仅是说明这种柏是某地所产原始状态的柏,而没有自诩除了自己,别人的都是假的,冒牌的意思。使用的领域也限于盆景界,指的是可以用于盆景制作的柏树品种,主要是圆柏属、刺柏属、侧柏属的柏树,所以我们在植物学的类目中见不到各路真柏的名字。
四国真柏
真柏这个词诞生之后,先是使用在了当时最为有名的四国真柏上,并以此为上品。其实什么真柏啊,就是高山圆柏。随着四国地方的原生圆柏资源的挖掘殆尽,好的盆景素材变得稀缺难得,人们开始把目光投向日本其他地区,寻找更加优质的替代品,于是又出现了糸鱼川真柏、纪州真柏、秩父真柏、鱼津真柏、东北真柏、 北海道真柏等品种。
再后来,随着日本盆景界与国际的接轨,真柏的概念延伸到了其他地区原产的柏树品种,出现看了台湾田培真柏、欧洲真柏、西班牙真柏、犹他州真柏、落基山真柏(美国杜松)这样的叫法。这样的说法,只是在盆景界中使用,在植物的分类学上都有别的叫法,因此你要是去查图谱或在网上找资料,很少能找到的。
糸鱼川真柏的叶子非常密实
糸魚川(いといがわ)真柏不是系鱼川真柏
在四国真柏资源变得十分难得之后,很多真柏收藏家,就开始在日本的深山里转悠,寻找四国真柏的替代品了,第二个出现的被称为真柏的是糸魚川真柏。
这个真柏品种的名在中国正在闹一个笑话。汉字是中国人发明的,引进这个品种的人居然不认识汉字了,“糸”这个字是念mi哎,细丝的意思,也念si,绞絲旁的糸。居然大多数的人都认做系,一口一个我们家是正宗的系鱼川真柏,听得人尴尬症都要犯了,恨不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两厅来。在某宝,你搜糸鱼川真柏,也就一页不到就没有了,但是搜系鱼川就出来一大堆。
某宝没有严肃性倒还罢了,好多盆景的专刊也都是用系鱼川真柏,就叫人无语了。这个事不反映别的,反映国人做事时,心中实没有认真二字。在做盆景时,隐隐也能看出些投机取巧、故弄玄虚、急功近利的隐疾。
糸鱼川在日语中念做いといがわ,糸念いと(ido),而系是念けい(kei),差太多了,不可混淆。
长野黑姬山
20世纪初的时候,四国真柏收藏家铃木田平(音Suzuki tahei,未确定汉字对应是否为田平)在从北海道回来的路上,路过有日本屋脊之称的长野县-上水内郡-信浓町海拔2,053米的两层式圆锥形火山黑姬山时,发现了一棵拥有苍老树皮、紧致细密鳞叶的高山圆柏,并当场把它挖走,当成是下山桩卖到了长野县附近位于新潟县的糸鱼川镇(那个时候还是镇),这是糸鱼川真柏的来历。
糸鱼川真柏并不产于糸鱼川,而是产自长野县的火山黑姬山,这里的土壤条件比较特殊,都是火山灰,而且火山口内又相对封闭,经过长期的进化,就形成了独特高山植物群落,高山圆柏产生了独特的变种。把它叫做糸鱼川真柏,估计是铃木田平怕人都跑到黑姬山上去挖,自己就没得挖了。他得了好真柏,不怕辛劳,背到糸鱼川镇去卖,这个日本人心眼还真够多的。另外,新潟县这个地方确实爱好稀奇古怪玩意儿的人也多,锦鲤也是发源于此,至今还是锦鲤的主要产地,好真柏在这里能卖上价钱去。
尽管之后,还发现了纪州真柏、秩父真柏、鱼津真柏、东北真柏、 北海道真柏等优秀的柏树品种,但是糸鱼川真柏依然是不可超越的盆景树材。原因是它有一个其他柏树品种所难以企及的特点:鳞叶短小而紧密。其他的特点像是:颜色浅翠活泼,纹路细腻、木质坚固耐腐这些都是次要的。我们可以比较一下下图,左边是糸鱼川真柏幼苗,右边是纪州真柏幼苗,虽然两者都是优质的圆柏品种,但两者发量的差异是非常明显的。
糸鱼川真柏和纪州真柏叶子密实度的差异
对于盆景而言,叶子小而密实,在做小盆景的时候是非常有优势的。作为迄今为止叶子最细密的品种,糸鱼川真柏的作用就是不可替代的了。
因为不同真柏品种之间的亲缘关系很近,糸鱼川真柏会被用来嫁接其他真柏,以改善原有木桩不如人意的叶情。
我们来看几棵糸鱼川真柏的样子。
糸鱼川真柏未修剪前的状态好像一颗大西蓝花,颜色翠绿
糸鱼川真柏
糸鱼川真柏
纪州真柏
济州真柏不是纪州真柏,东北真柏也不是东三省真柏
除了系鱼川真柏的玩笑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称呼,就是开头引发我好奇心的“济州真柏”。
在日本盆景界,糸鱼川真柏之下,还有一个纪州真柏。纪州真柏的叶子虽,比糸鱼川真柏粗长一些,但颜色深绿色,偏蓝,看起来端庄凝重,适合大型盆景,因此也很受人喜爱。
纪州真柏的刺叶比较多,它的灰蓝色也是来自刺叶的,新发的叶子也是翠绿的。上面有济州真柏的图,大家可以比较一下。因为纪州真柏这个刺叶的问题,有些人也不喜欢它,整理它的时候经常会被刺到。它的叶间距要大一些,比起糸鱼川真柏来,不够饱满,做小盆景的话,意思差点。
我们小区的圆柏叶子细长,也比较稀疏,与糸鱼川和纪州都不一样
可是济州真柏是怎么回事呢?
有人说是人们把纪州真柏讹传为济州真柏了,因为这两个州的汉字发音是一样的。但是纪州在日语中きしゅう,而济州是念さいしゅう,两个完全不一样。而且在一个视频中,一个小伙子采访一个养济州真柏大爷,他院子里的济州真柏盆景得两米多高,看起来完全不是做盆景所使用的高山圆柏(有人仿日本偃松的叫法,也叫它偃柏,都不是植物学名称),高山圆柏都没有那么高的。日本纪州真柏做盆景也不过一百来年,看他那个柏树得三四百年的样子,就是中国当地的柏树。
这么憨的桩子,怕是整个日本也难找,而且日本盆景比赛,超过1.2米的就不能参加了,很难卖上好价钱去,这一百来棵养来做什么呢?
后来一想,有点明白了,这二人的口音都是鲁西南口音。北魏泰常八年鲁西南置济州,治所在碻磝城(今山东茌平西南)。北周广顺二年,治所改巨野(今属山东菏泽)。金天德二年(公元1150年),黄河大决,淹没巨野,遂移济州于任城(今属山东济宁)。这个济州不就有出处了么?
人家也没有骗你,的确是古济州的真柏,你自己误会成日本纪州真柏,那是你的事,而且在某宝上,写济州真柏也不算冒充纪州真柏。
台湾真柏
另外还有台湾真柏,又称台湾田培真柏。田培不是地名,而是说这柏树是在大田里培植的。据说种也是日本糸鱼川的种,由日本引入台湾,在阳明山苗圃剪下枝子扦插繁衍出来的。台湾真柏也具有糸鱼川真柏叶团状结构紧密的特性,但是鳞叶大而粗,叶色稍呈黄绿色,另外栽培的时间短,只有四五十年的历史,大桩子不常见。
东北地方
还有一个品种叫东北真柏,也容易叫人产生误会。自从日本的盆栽家川边武夫用东北真柏创作的“ 雷神” 、 “ 风神” 等作品活了之后,大家又开始推崇起东北真柏来了。可是东北真柏可不是东三省真柏,而是日本的东北地方,大家别误会,其位于日本本州岛北部,包括青森、岩手、秋田、山形、宫城县、福岛六县。
风神、雷神
登龙之舞
吸收别国的优质树材,更要用心开发本国树材
论做盆景,中国人是祖宗,还有汉代出土的青铜盆景树,唐代章怀太子墓中侍女手托盆景的壁画,宋朝时盆景艺术已经相当完备了。元代有制作“些子景”的高手回族僧人韫上人。明朝时大量关于盆景的著述问世。“盆景”一词即出于明代屠隆所著的《考盘余事》。
中国传统也很重视柏树盆栽,使用的树材也更加丰富,有龙柏、堰柏、高山柏、香柏、新疆圆柏、祁连山圆柏、安徽圆柏等,其中安徽圆柏最为有名,称为“徽柏”。
虽然中国盆景的历史长,资源丰富,并且形成了很多流派,但是不知为何,终遮不过日本的光去。你掰着指头数数,还有什么叫得出名号来的树材?中国这么大的地界,还找不出一棵不糸鱼川真柏更好的变种来?至于打系鱼川真柏、济州真柏的擦边球?
盆景传到日本之后,日本人致力于搜寻优质的本土树材,而不是用外国的舶来品。美国人去学日本的盆景时,也在本国搜寻可以用来做盆景的,美国杜松也能做得像模像样的。唯独我们,在推崇别的国家的树材,就瞧着外国的好,瞧不上本国的东西,恨不得做盆景都用糸鱼川真柏才上档次。从本位发展的角度出发,卖济州真柏的大爷倒是不忘本的。
毋忘在莒
盆景人要多读些书,盆景没有文化内涵,是没有价值的
古代做盆景的,都是文人雅士,文化水平不是一般的高。现在做盆景的人呐……技术是没地说,都是极好的,可是很少有愿意读书的。
你瞧瞧盆景大赛上那些金奖银奖的作品,起得那些个名,什么飞天、仰望、起身欲舞、乌龙摆尾、金龙狂舞、啸傲乾坤……都些什么啊?一个个的大白话,俗厌之气扑面而来。只有一个银奖的获得者,起了个“毋忘在莒”,倒有些意味。此典出《吕氏春秋·直谏》,为管仲对齐桓公小白所言:“使公毋忘出奔于莒也。”提醒他要惕励不辍,以成就霸业。有了这层文化内涵,对人的意义就不同了。
盆景不仅仅是视觉的艺术,止于视觉层次的盆景,其意境是卑下的。一定要和文化相结合,尤其是同本国、本民族的文化相结合,结合的程度越深,才能对人产生更强烈的震撼、更深远的影响。要完成这种结合,就要求制作者本身要有深厚的文化功底,否则终究是上不了台面,入不了堂奥的。
更不可存取巧之心,故弄玄虚不会长久,要把做盆景的心用在功和意上,才能光大这门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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