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都是哪里的海边旅游

知乎上的一个话题：“为什么没有人去上海看海”，有28万次的浏览量。下面的回答者众多，理由莫衷一是：

有人用地理常识解释，因为上海处于长江出海口，海水含泥沙量大，黑黄浑浊，并不好看。

也有人顾左右而言他，摆出一堆上海各大景点美图，言下之意是：上海有那么丰富的旅游资源，何必纠结于海。

还有人从根本上反驳这个命题，并附上照片——照片里上海的海，静谧唯美，浩瀚悠远，大有看头。

游客的视角充满差异化，但有一个事实是不容争辩的：上海靠近杭州湾沿岸有百公里的岸线，已开发的成熟旅游景点包括但不限于金山区的城市沙滩、金山嘴渔村，奉贤区的碧海金沙、渔人码头……再加上自贸区临港新片区挂牌后崛起的“野路子”景点“天空之镜”，上海可看海的地方很多，上海想做海边生意的人也非常多。

天空之镜。临港管委会提供

上个月，位于奉贤海湾旅游区的碧海金沙停业两年后重新开张了。午后，人潮陆续涌入，下海的下海，挖沙的挖沙，一眼望去，也是人山人海。7月初，金山城市沙滩搞了一场音乐烟花节，开幕当日，连卖烤串的摊贩都要贴上“限购两串”的标签。

不过，这些良好的客流数据依然无法抹杀一个客观而清醒的共识：上海至今没能形成一个复合的滨海旅游产业链，与青岛、厦门、三亚等国内老牌滨海旅游城市相比，更不可同日而语。

为什么上海的海滩资源既有丰富的供给，又有潜在的需求，产业发展却偏偏差一口气呢？想要海滩成为上海众多城市旅游资源中的又一张名片，我们还能做些什么？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做了一番调查。

看完海还想吃海鲜、住海景宾馆？没那么容易

7月10日那天，金山城市沙滩的音乐烟花节开幕，记者特意驾车前往。下午3点左右，几个较近的停车场早已饱和，在景区戚家墩路入口东西两侧的沪杭公路上，交警部门各占用一条车道开辟出几十个临时停车位，但仍无法满足游客需求。

一辆又一辆的车被执勤的交警引流至隆安东路上，停车范围也逐渐逼近金山卫站。不少车主索性直接停放在附近小区、企业门口的消防通道上，使得道路愈发拥塞。

实际上，为缓解活动举办期间停车难、打车难问题，当地特意开辟了节庆期间的公交短驳线，但游客的信息不对称，加上海滩应急预案尚有不足，还是让整个场面变得有些忙乱。

16:30，记者检票后进入景区。此时，距离晚上的烟花节开幕式还有近3个小时，但海滩游泳区已经封闭，很多游乐项目也停止了。于是，搭建在沙滩上的夜市成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下午四点的城市沙滩，已经不能靠近海了。栗思 摄

烤肉、炒面、烤肠等小吃摊前，排队的队伍已然超出了主办方预留的场地。“阿里山烤肉”的店主拿着手里最后一把串对着排队人群吆喝：“卖完啦！每人限购两串。”话音刚落，沙滩工作人员从摊前经过，一家家叮嘱：“最多营业到7点半必须收摊。”因为烟花表演即将开始。

烟花节现场。栗思 摄

20:20左右，烟花表演结束，周边餐饮店已然全部关门，景区也到了歇业的时间。许多游客不得不出景区另寻就餐点，记者也沿着外围的马路走了一圈，最终选择了去更远的金山万达广场就餐。

记者早先去过几次青岛，自认为那里最宜人的一道景色，莫过于夜晚在海岸边撸串喝啤酒的年轻人了。相比之下，上海海滩的周边商业就显得有些不大解渴。

青岛海边夜市餐馆。来源：大众点评

当然，因为城市沙滩整个景区呈狭长形，海滩紧贴着石化街道十二村、九村、十村等小区。如果拉长营业时间，灯光、噪音势必会影响周边社区生活。为了旅游业和民生兼顾，做些让步也是必要的。

奉贤碧海金沙开业后，岸边两处夜市餐车区，以及几个固定的快餐店是游客满足口腹之欲的首选。里面汉堡、奶茶、烤串、冰激凌、中式美食等应有尽有，却独独少了几分“海边味道”。

曾经的奉贤海滩，是有海味的。2005年前后，碧海金沙西侧另一处景点渔人码头风头正盛。岸边，棕榈滩大酒店参照五星级规格建造，酒店两旁连排的大排档、海鲜馆子总是一位难求。而这一切，随着市场的浮沉和海边经营活动的缩紧，逐渐化为泡影。

指着辖区地图，海湾旅游区管委会主任姚红无奈地说，早年周边土地出让后，许多地产商沿海盖起了一栋栋别墅、酒店，沿街商铺也悉数卖给了小业主。此后因经营不善，酒店几次易主，品质一降再降；离碧海金沙最近的一片陆地区域楼盘烂尾，开发商规划中的海滨酒店项目并未上马；小业主也难逃生意惨淡的命运，纷纷关门大吉。“最令人头痛的是，因为周边可开发利用的空间不多了，如今我们想要大干一场也屡屡受限。”

奉贤渔人码头。来源：网友“追风哥哥”

渔人码头景区也曾摆过烧烤夜市、游乐设施。但因海滩经营的排污限制，也最终取缔。此次碧海金沙新开，海滩上有限的陆地空间在符合餐饮和排放标准前提下，几乎全部设计成了公共设施和餐饮设施。但经营主体轻餐饮的性质也决定了，海边的商业消费档次并不高，如果游客想要吃一顿特色海鲜大餐，或者享受一晚海滩特色民宿、酒店，恐怕就要另想办法了。

这时，上海的金山嘴渔村，芦潮港海鲜一条街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游客“吃海味”的需求，但“海味”距离“海景”远了一些。离金山嘴渔村最近的城市沙滩，开车过去约4公里，如果是到其他海滩景区，更是动辄几十公里，想一想兴致便减了大半。

“黄泥糊糊”改善后，滩涂“赶海”又成为网红新玩法

上海海滩的商业空间打造固然受到社会、资本、政策环境等多方面的因素制约，但一个真正的滨海爱好者此时一定会告诉你：海滩的打开方式并不是只有“吃住玩”这一类，海景本身，也是一种消费。

这两年红起来的临港“天空之镜”，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记者从临港新片区管委会生态和市容管理处了解到，由于东海大桥桥墩的存在，这片位于世纪塘路、海基五路交叉口旁的滩涂地常年水流速度较慢。如果恰巧风也不大，落潮时就会形成浸水区，呈现出镜面的视觉效果。

一到节假日，海滩上宛如“下饺子”，“人口密度”堪比盛夏时分水上乐园的泳池。在某些生活服务类APP上，有关临港“天空之镜”的拍照和打卡攻略更是多到刷都刷不完。许多博主称之为“上海秘境”，仿佛只有去过那里的人，才配得上“上海通”的名号。

上海的海滩，的确与我们传统认知上的海滩大有不同。特殊的地理位置决定了，这里存在着大量的滩涂地。所以早年间人们总觉得它就是一片“黄泥糊糊”，没啥看头。实际上，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

2003年前后，金山已经通过建造人工沙滩，实现了海天一色。奉贤打造的碧海金沙，为了达到最佳效果，特地从外省运来了真正的“金沙”。海水也是先引入水库，经过沉淀滤去泥沙和微生物后，再放入亲海戏水区。“如果你一大清早来，会看到水非常清澈，能见度很高。”常年拍海的奉贤本地摄影师“追风哥哥”告诉记者。

清晨的碧海金沙。来源：网友“追风哥哥”

奉贤渔人码头景区长盛不衰，更是因为一片“黄泥糊糊”滩涂地。每天下午落潮后，大片滩涂裸露出来，踩上去硬邦邦的，当地人俗称“铁板沙”。据介绍，这是在特殊地质下形成的。铁板沙的存在，使得游客可以亲近海，走到海的深处，更催生了一种特殊的玩法：赶海。

最近烈日炎炎，免费开放的渔人码头便成了许多市民最爱的去处：提上一只桶，一把铲，懂经的老玩家还会带一包盐，走上海滩去往一个个气孔里一撒，小螃蟹、小海鲜便会冒出头来。

依托现有的生态优势，上海海滩实际上已进行了充分的挖潜。记者还进一步从临港方面了解到，一个同时保护鸟类与其栖息地，且为游客提供观赏游玩体验的生态公园，正在临港海滩上酝酿着。

临港有一片生态保护区，是鸟类爱好者心中的“圣地”，小天鹅、仙八色鸫等美丽或罕见的鸟类都是这里的“常客”。目前国内的海南、天津，国外的新西兰米兰达、得克萨斯州南帕德里岛等，都将观鸟与海滩游玩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达到互相引流的效果。以法国的索姆湾为例，当地为游客精心规划了游览路线，在欣赏悬崖、森林以及滩涂风景的同时，总能看到各式各样的珍奇鸟类。“候鸟天堂”成为索姆湾的新名字，也成功引来源源不绝的游客。

索姆湾。来源：网友“随遇而安”

临港管委会生态处处长龚红兵表示，生态公园计划建在“天空之镜”海滩约一公里外。不过，如何完美融合海滩与观鸟概念，打通“天空之镜”与生态公园间的最后一公里，仍需要进一步谋划。

海滩怎样“叫好又叫座”？延长价值链势在必行

一个旅游软件上显示，碧海金沙的入园门票是64.5元，园内的“缤纷水乐园”“水上滑梯”“水上风火轮”等十余个子项目则需要另外付费。当然，如果你是专业玩家，还可以走进岸边的水上运动俱乐部，体验帆板、帆船、索道滑水等专业水上项目。

碧海金沙帆船帆板项目。

不过，据海湾旅游区方面介绍，这些子项目均由第三方运营，碧海金沙每年产生的效益，实际上只有门票钱。

然而海滩的使用成本却是极高的。碧海金沙的《海域使用证》由自然资源部授予，每年需缴纳一个亿的使用金。目前碧海金沙只开发了中区的2.81平方公里，今年已实缴2800多万元的使用费。短期内尚可维持，长期来看，如果不能设法摊薄成本、实现盈利，海滩的未来可持续发展仍有待观望。

姚红表示，目前碧海金沙依靠本身的海岸景观，引流不少，下一步还将通过与周边的上海国际越野赛车场、海湾国际风筝放飞场等旅游空间联动，形成海岸旅游的新圈层。“而我们最大的底气则来自海滩本身的禀赋。”姚红说，相比上海海滩其他段的岸线，碧海金沙纵深长，呈现块状结构，且远离居民小区，一定程度上更适合承接一些夜间大型活动项目。“此外，中区开发后，我们还有东、西两块区域可以对接优质的市场化项目，这片海滩的明天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奉贤碧海金沙。来源：网友“追风哥哥”

奉贤海滩摩托车赛。

而当前正在全力打响“上海湾区”城市品牌的金山区，则已然先走出一步。今年2月，复星集团与金山区牵手，市场主体明确，将深度投身金山海岸线建设，为当地引入文化会展、医康养、户外运动体验、演艺活动、影视文创等众多产业和爆款IP。

“上海湾区”着力布局的滨海国际文化旅游度假区一块，也已经规划出8.1平方公里区域，将金山城市沙滩、金山卫站城市综合体、金山嘴渔村和围填海区域四大功能板块纳入其中。

此次推出的烟花节，作为为期三个月的金山夏季旅游狂欢季的开端，是金山区延长海滩旅游价值链的又一次试水。

据介绍，金山区文旅局牵头区域内各景区、宾旅馆、民宿、餐饮店、商场、各类演出空间等文旅资源，联合推出了涵盖“吃住行游购娱”的多重文旅游活动和旅游产品套餐。相较城市沙滩平日里30元左右的门票，记者参加烟花节当天，门票价格溢价至158元一位，但入园人数估计仍达到数千，足见特色的旅游资源对游客的吸引力。

临港依托制度创新优势，其海滩经济的玩法，还有更多想象空间。临港新片区管委会商业和文体旅游处副处长何晓英表示，上海市最大的人工湖滴水湖也在海边，一些因生态保护难以在海面上开发的项目，到了湖面上则不成问题。目前，滴水湖已有帆船、划艇等项目，未来还将根据滴水湖的实际情况，进一步开发合适的水上活动项目。

临港海滩。临港管委会提供

此外，随着接下来免税政策的落地，临港有望成为“海滩经济”和“免税经济”叠加之地。据悉，深圳免税集团已与临港签约，将在政策条件允许的前提下，对标国际一流打造免税商业综合体，划分奢侈品区、服装区、化妆品区、手表区、精品区、食品区等数十类免税商品区域，引入上百个国内外知名品牌的高端旗舰店、品牌直营店和新零售品牌线下体验店。

而眼下对上海海滩，尤其是那些“野味十足”的滩涂地来说，更重要的是在开发的同时保障安全。龚红兵说，“天空之境”海滩结构不够稳定，越靠海，安全性越难保证。此前也发生过几起涨潮后游客被困滩头的事件，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目前管委会已经启用无人机巡飞等手段，实现对海滩的实时监控。

今年7月16日傍晚，一位游客在奉贤渔人码头违规爬墙堤游玩时，不慎跌落海堤受伤，也再次敲响了海滩游玩的安全警钟。记者了解到，渔人码头近年来全天候免费开放，景区也安排了相应的巡逻保安轮班值守。但因为沿海的海鸥路无法封闭（否则将影响周边居民出行），且挡浪墙的实际高度无法阻拦成年人翻越，景区只好通过强化标示、游客劝导等方式提升安全监管。“后期我们也会更进一步加强警示和引导，尽最大可能让游客玩得开心，玩得安全。”海湾旅游区旅游科负责人陆琴说。

栏目主编：唐烨 文字编辑：杜晨薇 题图来源：碧海金沙。网友“追风哥哥”摄

本文视频：奉贤区海湾旅游区提供
题图视频：栗思剪辑

来源：作者：杜晨薇 胡幸阳 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