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拉萨到林芝,是我从小便不陌生的一个旅途。在奶奶曾经休假回林芝老家时,要十几个小时搭解放牌大卡车到林芝市,第二天再搭便车回到米林县。小时候放假和奶奶一起回林芝,也需要至少八个小时,中途还会在过了米拉山后吃饭休息一下直到傍晚才抵达米林。

那时候想必谁也没想到,这条路会变成至今通隧道后的4小时车程,没想到南伊沟会成为林芝的旅行胜地,没想到故乡会成为大家所向往的远方。

曾经第一次独自坐大巴车回林芝,还是13岁的时候,在车上因为妈妈的嘱托得到了同行乘客的悉心照顾。这次再坐上大巴车,同样感受到了这种藏区长途旅行特有的人情味。车里周围的乘客都会热心地分享自己带的零食,猝不及防如果肩膀被后座的人拍了一下,随即会有一只握着零食的手伸出来热情地向你分享。

在车上看完了纳姆西·塔勒布探究社会制度中拥有坚韧性特质的文化属性的书《抗脆弱》,感慨这种藏区长途旅行在路上陌生人间分享食物的习惯,从用马匹跋涉时期就存在,也无疑是一种在地广人稀之地通过资源共享提高群体生存机率的抗脆弱特质。

曾经从拉萨回林芝,到了米拉山定会睡眼惺忪地醒来与同车的大人兴奋地大喊ལྷ་བསོ་ལོ་。下车祭拜盘踞山口的神灵时是曾极度晕车的我在路上最开心的时刻。如今过隧道不能经过山口就不能愉快地大喊了,舅妈幽默地说我可以等车驶到隧道正中间喊ལྷ་བསོ་ལོ་,想必也会惊吓一车人。

这次回林芝幸运地又走了过山口的路,竟然在来往多次后初次惊喜地发现在山口摆放的一些刻有原始生命感的岩石,别具特色。一个石头上跳舞的小人像是舞蹈的魔鬼又像是岩羊站起来的模样,民间的创造总是充满生命的力量感。

风,飘荡的隆达,积雪与冰。山口总是在藏文化中被视为格外圣洁之地,也因此人们会挂起风马旗、洒风马(隆达)。风和马,都是载体,马驮的是事物,风载的是虚无之物。

值得一提的是最初藏地的风马象征送魂的旗幡,后来融入了佛教中五行观念之后,才出现了象征昌运的概念。

四年后终于又再次回到老家栖息,四年不见,祖父建造的房子的旧址上是舅舅舒适的新房屋,时常会想起某个位置曾是厨房、某个位置是过去祖父散发着动物皮毛味道的卧室。

小时候放假回林芝,在老房子放稻草堆的二楼隔层眺望远处森林,会激发许多原始的想象,时常是有来自老虎深邃的凝视、或者夜莺的歌唱。

在老房子里,停电时开着煤油灯的每个围着火炉噼里啪啦烧柴声听眼神模糊的舅爷爷边喝酒边讲故事、祖父在皮面料被小猫抓的残破的沙发上摇着转经筒开始打瞌睡的夜晚,至今清晰。

很多次与大自然毫无准备地接触,都是在林芝。有一年暑假和妹妹跟着向导表弟爬过后山又被一个湍急的小河流阻挡,我们手牵着手在河水快到跨部的河流里一步步走到了对岸。期间如果脱手,或许是会有溺水的可能。

在漫长的探险结束后,迎接我们的是一个极度清澈的,犹如泪滴形状的深蓝色小湖泊,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温暖地刚刚好,几个孩子穿着衣服就跳进了水里。虽然回到家免不了一顿骂,也因为膝盖上的伤口沁水留下了一辈子的伤疤,但这些和那个城市小孩难得拥有的梦幻午后相比,都不值一提。

也是在林芝的老房子,第一次有一只蝙蝠飞进卧室,在屋顶持久盘旋。我和姐姐匆忙把头埋在被子底下,因为根据传说蝙蝠如果落在头上会变成光头。

长大后无比感概,无论在哪,无论走多远,都能够有个回归自然并称作家的地方,真是莫大的幸运。

“干完了一天活的木匠师傅之类人,信步走进小酒馆,点上一壶酒,倒在小酒盅里,一口气喝下去,嘴里嘀咕一声“真好喝啊”。虽然每天都要喝上一点酒,但他们喝酒的方式相当潇洒,让你也不由自主想点上一壶酒来喝。靠体力劳动维持生计的工人们的生活方式,会集中体现在他们喝酒的样子,如果看到他们喝酒的方式,就没必要去学喝酒的规矩了。”

北野武的这段文字,让我想起那些在露天街头的午后操劳结束后拿出背包里瓶装的自制青稞酒来一杯的西藏农人、和他们喝酒,确实会别有滋味啊。

林芝老家的亲戚也有这种喝酒时潇洒的风格,感谢这片土地的赠与人们得以安居乐业,在每个日落后悠闲的夜晚,家人们常会轮流聚会喝酒。一杯酒下去,感觉白天的辛苦都烟消云散了,又能打起精神第二天天微亮就开始又一天辛勤的劳作生活。

从2天,到8个小时,到4个小时,家乡变得越来越近,童年时极少有人知晓的故乡也成为了拉萨人可以去过个周末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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