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建筑师安东尼高迪说:“所有的答案都在大自然中。”

”大自然就是最好的心理医生,一朵小花、一株小草、一只蜗牛……都能给人带来抚慰。心情糟糕的时候,就去野外走一走。

作者艾玛饱受抑郁症困扰长达25年,2003年的某一天,她决定搬到农庄,远离城市的喧嚣。在乡下的日子里,她每天穿着舒适的鞋子行走在丛林的小路上,亲近自然,同时用文字记录下365天的林间生活。她沉迷于树林中的每一片树叶、每一只爬虫和每一只鸟,关注散步中前行的每一枚脚印,当她专心致志地沉浸在周遭的环境中时,强烈地感觉到一种源自古老的寻觅本能,开始分散和消除她的焦虑,她的抑郁症开始好转,生活也变得越来越美好。

我们终其一生都在与情绪斗争,却忽略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就在我们身边。所以当郁闷和低落来临时,去散步吧,到外面走走,去寻找绿色,哪怕就在你的后花园,也会对你有帮助。

经出版社授权,本文摘录其中若干章节。在这一部分,10月刚刚来临,落叶为大地铺上地毯,迁徙的鸫鸟纷纷抵达,作者终于鼓起勇气走出家门,用一场森林行走,治愈自己。

《大自然治好了我的抑郁症》 [英]艾玛·米切尔 著,张馨文 译;四川文艺出版社;众和晨晖;2022年5月

我走出小屋,每年此时的阳光都十分温柔,有一种流动的质感。初霜为绿草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结晶,清晨的空气十分清冽,略微刺鼻又令人愉悦。树林间飘荡着腐叶和泥土的香气,甚至有点诱人。最后一批燕子就要飞离。秋天来了。

安妮是一只10个月大的小勒车犬,我从动物救助站领养了它。安妮是我散步的好伙伴。它有一身太妃糖色的毛发,四肢细长,喜欢奶酪和獾的便便,热爱森林。如果早餐后我忙着工作无法脱身,它就会不开心地呜咽,叼着牵引绳在客厅里跑来跑去,然后把鼻子塞进我的双手和键盘间,阻止我继续打字。安妮特别喜欢和我一起早上出门遛弯。在树林里,我悠闲地观察瓢虫,或者拍下树篱边的窃衣,它在一旁不知疲倦地巡逻:检视有松鼠打闹的树木,嗅闻麂子穿过树篱的地方(动物穿行后在树枝和树丛中会留下小缝隙),衔起落叶,翻啃烂苹果,把狐狸的粪便抹在自己身上。安妮完全沉浸在树林中,好像被自己的狼类祖先所附身,它汲取着每一种气息,尽可能让自己的身体沾染上这些气味。

今年10月初的天气就像5、6月份那样,暖和到可以穿短袖,在树林里散步时,阳光普照,温暖如春。这反季节的晴朗天气使我的情绪高扬。阳光拨弄着我大脑中看不见的神经递质转盘,调节着情绪,让我深感愉悦。森林如此美妙,每天我都愿意早起到这里散步。

黑矢车菊 维基百科 图

树林深处的林间小径通往一片空地,最后一片蓝盆花用蓝紫色照亮了枯褐的草丛。年初时,黑矢车菊花丛中有许多蝴蝶和蜜蜂交配,现在花丛已经凋谢。黑矢车菊剩下的花穗看起来像小松果,上面的木质鳞片相互交错,令人赏心悦目。

漫步其间,诚然有时候只想单纯待在林中,但更多的时候我总是特别想去收集、拍摄和记录所发现的东西。但今天,我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画一些松果,便带了一些回家。

当我和安妮穿过空地时,看见修剪过的草地上有一闪一闪的光亮,原来是几十只条斑黄赤蜻聚集在一起,似乎是在草皮上方翩翩起舞。当它们跳跃旋转时,翅膀就会反射光芒而闪烁。这场景像仙境一样美,我特别想把它保存下来,到冬天拿出来回味。但手机镜头捕捉不了它们的舞姿,我只好停下脚步,静静欣赏几分钟,努力把这邂逅的美景铭记在脑海里。回家后,我查阅了关于条斑黄赤蜻的资料。这种蜻蜓哪怕到11月底也十分活跃,它们喜欢在林地里捕食小虫子,秋天可以看到它们交配的场景。我确实曾见过四五只在花穗上方像“调情”一样地跳舞的蜻蜓。不过,我好奇它们在什么地方产卵。后来我想起,就在离它们交配地十几米远的地方有一处放羊场,旁边有一个小池塘,它们应该就是在那儿产卵了。在我印象中,蜻蜓的求欢舞是森林里秋天来临的信号,每年10月我都会找寻这小小的奇观。

条斑黄赤蜻,作者手绘。 四川文艺出版社 图

10月,大部分树木在落叶之前,会停止制造树叶中的叶绿素。叶绿素是光合作用的重要元素,当它们被树木分解吸收后,叶子本身自带颜色的成分就会显现。每年此时,森林和公园里都是一片橘黄,这主要源自树叶里的类胡萝卜素和类黄酮。花青素也在秋天开始合成,所以一片红、橙、黄之中,偶尔会出现粉色和紫色。春夏时节,欧洲卫矛、山楂、栓皮槭和樱桃五彩斑斓,争奇斗艳。而当天气转凉,景致变得单调和荒芜后,这些植物又揭开了一层面纱,露出另一种色彩。

树林里有一个地方,位于两条小路的交叉口,路边有一片欧洲卫矛,它们的落叶在林地上绘出一幅精美、昙花一现的拼贴画。10月的欧洲卫矛叶,颜色美得失真。许多叶子呈现出亮丽的紫红色,有些则是淡雅的浅黄色,还有一部分是两种色彩拼接在一起,中间的分隔线十分明显,还有一些几乎淡到看不出颜色。就像蜻蜓起舞的画面一样,我也想把这些颜色刻进脑海——到了单调的1月,我就可以不时地回味。用不了几个星期,乡村景致的色彩就会变得十分单一。就好像在沙滩上收集海玻璃和贝壳一样,强烈的本能驱使我收集这些鲜艳的落叶。我便捡了一些带回家。

当人类探索新环境、寻找新资源的时候,大脑会释放神经递质多巴胺,产生一种短暂的兴奋感:“收获的喜悦”。这可能来源于古人类的狩猎采集生活。对人类祖先来说,如果发现了一片结满果实的沙棘林,或者一大片野草莓,意味着可以补充大量热量,直接关系到生存。因此,一旦发现野果,人类就会积极采摘,并带回居所进行储存。反过来,每当觅食有所收获,都会刺激大脑产生奖励机制,促使觅食成为习惯。

而我收集欧洲卫矛叶子时感受到的喜悦,很可能就是这种古老反应的遗传。不管收集落叶带来的积极情绪与进化论有何关系,我很清楚的是,它调节了大脑中化学物质的平衡。因此,我喜爱漫步在色彩明丽的落叶边,吸收它们抵抗抑郁的魔力。阳光如此温暖,只消几分钟,五彩斑斓的落叶就能让人心情大好,我甚至能品味出这种情绪的甜美。

继续沿着林间小路前行,我注意到安妮总是在狐狸和獾的粪便里开心地打滚。以前,它在便便里打完滚之后,会兴高采烈地张着大嘴跑回我身边,好像它刚泡在最稀有的手工巴黎香氛中,想要和我分享这份“奢华芳香”。我曾经总想洗掉它身上来自森林的痕迹和味道,但这么做会让它不开心。洗完澡后,安妮总是会生几个小时闷气,整个房子都弥漫着它身上湿漉漉的气息。所以,我现在不太愿意用宠物沐浴露给它洗澡了。

安妮在小屋附近的森林中。 四川文艺出版社 图

安妮消失了一两分钟,我原地不动,仔细聆听它项圈上的骨头状徽章是否有响动。然后,寂静被打破了,但并不是来自安妮的项圈,而是附近某处一连串尖锐的小声音。我的余光瞥见一些动静,便试图找寻来源。

之后,在小路边的黑刺李中间,我看到一只黑色的小生物:一只小鸟,藏在交错的树枝之间,几乎看不出身形。它停留在一个狭小的空隙里,两三枝细树枝就可以盖住。小鸟来回飞着,显然正在捕食小昆虫,丝毫没有注意到我,也没有被我打扰到。我看到它身着深橄榄绿色的羽毛,头上有细黄色条纹。这是一只戴菊,可能是今年新生的幼鸟。

戴菊和火冠戴菊是亲戚,也是英国最小的鸟类之一。虽然很常见,但不易被发现,因为它很善于藏匿在树叶之间,行动隐秘。眼前这只戴菊,看来是想充分抓住天气还暖和的时机捕食更多昆虫,以至于没有被我惊扰,自顾自地在树枝间飞捕食物。看到这只戴菊,我产生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小时候,每当夏末时节,如果在爷爷家的池塘边发现一只小青蛙,或者在堆肥旁的一片荨麻叶子上看到一只瓢虫,我会突然感到晕眩,情绪也高涨起来。对我来说,这种发现比吃一块美味的香槟松露巧克力还要愉悦,甚至比在沙发背后找到10英镑还要美妙。因为这是一次全新的探索,遇上了一只小小的生物,是一次专属于我的宝藏经历。

戴菊。 维基百科 图

10月的森林里,并不只有变色的叶子令人兴奋。今年,野玫瑰、山楂树和黑刺李都挂满了果实。它们的树枝看起来就像串着果蔬珠子的植物项链,美丽至极。

今年是“浆果年”或“丰收年”,野果产量比往年高,枝条都挂满了果实。英国民间传说认为,果实丰硕的森林,预示着一场严冬。我喜欢这个说法:树木预感严寒即将到来,就会努力产出更多食物,为鸟类提供秋季储粮,帮助它们在寒冬里活下来。事实上,森林大丰收是因为温暖干燥的春季提高了授粉率,7、8月的降雨使大量的浆果胚胎开始膨胀发育。虽然真相没有传说浪漫,但每次想到天气转冷时,森林会为乌鸫、鸫鸟和斑尾林鸽准备好丰富的粮食,我都会感到很暖心。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开始留意村子边缘的黑刺李和林子外围杂乱树篱中的鸟类。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冰岛和西伯利亚的鸫鸟、白眉歌鸫和田鸫等鸟群已抵达英国越冬。它们在森林果实大丰收的时候降落于此,然后就开始享用山楂、花楸和沙果。

黑刺李丛中飞舞着美丽的斑胸啄木鸟,它们在果子上大快朵颐,或在耕地上寻找虫子。这是沼泽地带10月份常见的景象,对我来说则尤为珍贵。

森林现在还算葱绿,很多树叶还没有变色,有些窃衣和狮牙苣还开着花。虽然夏末的印迹尚存,但沿着修剪过的草地小径,我已经注意到明年春天的细微迹象了。在草茎之间,可以看到小而精致的蕨类叶子,它们是峨参幼苗,是我最喜欢的野花品种,它们的种子在8月成熟,之后就会落地发芽,小小的新芽会继续生长,直到温度降到4摄氏度以下;之后大多数幼苗都能度过冬天,到第二年5月再开花。

与峨参幼苗相邻的是原拉拉藤的幼苗,很多孩子喜欢在外面玩时摘下来粘在外套(或他们爸妈的外套)上。它的俗名有粘鲍勃、鹅草和粘草,新芽有细长的茎,沿着茎秆点缀着精致的小花骨朵。冬天,温度只有零上几度的时候,新芽们一直保持这种样貌,缓慢生长。它们就预告着来年春天已悄然潜伏在森林里。这种想法让我特别振奋,我暗暗对自己许诺,在冬天那些阴凄凄、难熬的日子里,我要来看望它们。

白眉歌鸫 视觉中国 图

四季在沼泽地流转,我对大自然,特别是屋子附近的植物也越来越了解。如果发现了不认识的植物,我会努力弄清楚它的名字,找到它在植物家族中的位置。我慢慢对这里越来越熟悉。

有一天,我发现了一株陌生的、小巧精致的花朵。它长在空地边缘,在白垩土里扎根,叶子投下斑驳的阴影。这朵花特别精美,花茎约15厘米高,花朵为粉色和紫色,形状像小杯子。凋谢后的花朵露出小粉扑一样的穗头,像蒲公英。

我推测它可能是蒲公英的一个变种。回家后,我查遍了参考书籍,还用谷歌搜索了一番。但参考资料中并没有同样的植物,类似的花朵大多是黄色的,外观更加艳丽。谷歌搜索“英国蒲公英”,也没有结果。

然后,我翻开了凯布尔·马丁的画册,第44页上,一朵小小的粉紫色花映入眼帘,同一页上还有雏菊和紫苑。我找到它了,原来它叫长茎飞蓬。凯布尔·马丁的画完美捕捉了这种植物的简约之美。这可是崭新的发现。我急不可耐地回到树林中去寻找更多长茎飞蓬,并把它们画下来。我抓起铅笔,在画布上记下这种低调花朵的外形,那些困扰我的思绪统统远去了。

长茎飞蓬 维基百科 图

10月底,我常常觉得十分疲倦,情绪也很低落。冬天缺乏阳光,影响体内血清素水平,会引发冬季抑郁症。据称,部分人群对冬季光线减少更为敏感,身体里神经递质水平变化也更为明显,最终导致11月至来年3月有嗜睡和情绪低落的表现。英国有20%—30%的人都患有某种形式的季节性情感障碍。我每年也会有这种症状,所以,我开始担忧自己的大脑神经元像放久了的茶一样,已经开始发酵。到海边待一待,可能有助于抵御消极状态,因此我去肯特(Kent,英格兰东南部郡名,被誉为英格兰的花园)找好友海伦,然后一起驱车前往遍地鹅卵石的邓杰内斯海角。

状态不好的日子里,我常常读《德里克·贾曼的花园》(Derek Jarman's Garden),书中有霍华德·苏利拍摄的精美照片,读起来十分惬意。在这本书里,贾曼讲述他如何布置邓杰内斯海景小屋周围的鹅卵石,令我十分着迷。他沿着海岸线搜集了许多干枯又精美的海洋植物、鹅卵石、金属和漂流木,用来装饰花园。贾曼还搜集了很多当地的野生植物,捡回被海浪送上岸的生锈圆形物件,搭建了一个几平方米的盆景,错落起伏,十分好看,令人叹服。虽然都是风干的植物,但颜色十分鲜艳翠绿。我太想拜访他的海景小屋了,但我决定先去看看鹅卵石滩上的青苔,那里的青苔和一些超级耐寒的植物组成了一片只有不到4厘米高的复杂微观世界。

邓杰内斯的青苔景观 四川文艺出版社 图

青苔是邓杰内斯鹅卵石滩为数不多的物种,它们能够忍受这里的干燥。每片青苔都是一处微生物共生菌落,里面有真菌、藻类和细菌。青苔镶嵌在鹅卵石的缝隙中,形成了美如挂毯的地貌。软石蕊和袋衣的水灰色、石黄衣的芥末黄和地衣的淡黄绿色,都是如此柔和美丽。

我和海伦漫步在这些耐寒的微观森林之间,拍摄了搁浅在鹅卵石滩上的木渔船——船的颜色已经被漂白了,然后去贾曼的海景小屋逛了逛,欣赏了那些由玫瑰果、尖尖的罂粟穗和小鹅卵石打造的盆景。我们又去酒吧吃了炸鱼薯条,聊了好几个小时。有海伦的陪伴和广袤的鹅卵石滩,我感觉自己坚强了许多。这次短途旅行缓解了我内心暗涌的低落。

季节性抑郁现在还没有太发作,但两个月之后进入隆冬,太阳继续向南半球移动,我的动力和能量会被一点点夺走。我渴望能在邓杰内斯海角汲取更持久的能量,但却不得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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