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蓝云峰编辑:司徒华最后一个狩猎部落——奥鲁古亚乡的吴云克人(下)(7)
他们制作的传统衣服鞋帽,处处离不开皮子。当然,这与其主要从事驯鹿养殖、游猎,以及气候寒冷的生存环境有着直接的联系。
在敖鲁古雅乡生活的鄂温克人,衣帽、鞋靴、被褥等都用兽皮制作。只是夏季的衣帽等需要刮去兽皮的毛。然后用树皮水或烟熏等方法,把皮衣等皮张物件染成黑色、黄色等,女性的服装,还喜欢用鲜艳的颜色镶边。
服装样式古朴,形状的设计,大都是为了符合生产、生活的需要,彰显着早年从茹毛饮血时代而来的印记。
过去的冬季皮帽,用狍子的头皮做帽子的面子,用灰鼠或猞猁皮毛做里子,不但暖和、美观,而且在狩猎时作为伪装,还不易被野兽发现。
在裁制皮衣物时,需揉制鹿筋为捻线来缝制。
直到清末以后,布料才逐渐走进鄂温克族人的生活。服饰的用料、颜色、款式等,也更加多样化了。
蓝、绿、黑色是鄂温克族人喜爱的颜色。老年妇女多穿蓝色、黑色,少女一般喜欢穿天蓝色和红色的衣服。
鄂温克妇女的服饰
鄂温克族妇女普遍喜爱戴耳环、手镯、戒指等首饰。有的喜欢在服饰上镶饰珊瑚、玛瑙。已婚的妇女喜欢戴上套筒、银牌、银圈等饰物。
鄂温克男子喜欢在夏天戴布制单帽,冬季戴圆锥形皮帽,顶端缀有红缨穗。男子出门需扎腰带,否则会被认为不端庄、不礼貌。
皮靴是鄂温克人常穿的鞋,早期以牛皮做底,羊皮、牛犊皮、马皮做腰。分为两种,冬靴带毛,夏靴去毛。
这些服饰穿戴的制作,全部由勤劳聪慧的鄂温克妇女承担,靠她们灵巧的双手,一针一线,织就了族人美好的生活向往。
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很有艺术天赋,心灵手巧。鹿皮除了被他们用作制衣材料外,还被用来缝制精致的工艺品,如小手套、小挎兜、首饰包等,集审美和实用于一身,成为当地最受欢迎的旅游产品之一。
(八)鄂温克人的餐饮文化
茂密的森林和广袤的草原、湖泊、河流,赋予了这个民族丰厚的食物。
奶茶、烤肉、列巴,餐桌上的一切,体现着这个游猎民族的文化,铭刻着他们生活的印记,也传递着他们与生俱来的待客热情。
鄂温克族的老人常说:“有烟火的屋才有人进来,有枝的树才有鸟落”。
所以每有客至,他们总是热情地端上大块大块的肉食,还有特意熬制的浓香奶茶,有时还会奉上自制的奶酒。
敖鲁古雅人家,制作美味的肉食,是拿手戏。煮肉时特别注意火候,煮好的肉,鲜嫩味美。
烤肉是一项非常热闹的工作。人们围坐在篝火边,手里拿着削尖的细木棍,把切成的一片片兽肉,串在木棍的前端,在火上来回烤,待肉烤到外表冒油时,达到了八成熟,吃起来外焦内嫩,别有风味。
一般的人家,都有储备的狍子肉干、鹿肉干等肉食,别样的纯正野生风味。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以狩猎为生。山中的野生动物如罕达犴(驼鹿)、鹿、狍子、野猪、熊、飞龙(花尾榛鸡)、灰鼠(一种松鼠)等,都是他们狩猎的对象。
猎获的野生动物肉食,一般要晾晒制作肉干。肉干分熟肉干与生肉干两种。将肉煮至七、八分熟,切成小段,放在桦树皮上摊开晾晒,制作的是熟肉干。鲜肉切成长条,加盐搅拌揉搓,腌透后挂在松杆上风干半个月,生肉干就做好了。
敖鲁古雅的鄂温克猎民晾晒猎获的野生动物肉
从湖泊或者河流中捕捞来的鱼类,除了借篝火烤食之外,多采用清炖。先把鱼收拾干净,放入锅里,加上河水或泉水,再放点盐粒,撒上一把切好的野葱,讲究的就是原汤原味,吃起来无比鲜香。
换换口味,尝尝大兴安岭森林中的山野系列美食,自然是另一番滋味。野生蘑菇、柳蒿芽炖排骨、野生木耳等,都是当地独有的山珍野味。
驯鹿奶做成的奶茶或红茶,是当地人的主要饮料,用鹿奶加红茶煮奶茶,是难得的高营养绿色饮料。
“列巴”,即烤面包。鄂温克人擅长制作面包。方便携带又耐储存,是他们最传统的常备口粮。
列巴有甜或咸两种口味。发酵靠经年使用的一块老面头。面粉中拌入盐、鸡蛋液、白糖、小苏打。在五月到十月底的驯鹿哺乳期,就有了鲜奶可以加入到列巴中。
发酵好的面团放入松木炭火中烘烤,大致需要20分钟就可以了。完美的列巴要有均匀规整的金黄色,中间蓬松,边缘焦脆。可以存放很长时间。
夏末初秋野果成熟,漫山遍野的“吉特”(蓝莓)、“牙格达”(红豆)、“乌利特”(山丁子)、“音额特”(稠李子)等,不但是风味独特的山珍水果,也是鄂温克人食谱中最佳的调味剂。
大兴安岭原始森林中的“牙格达”(红豆)
将采回来的蓝莓等鲜果放在水里煮沸,细细捣碎,再加进白砂糖熬煮至粘稠做成果酱,也可以保存很久。
列巴搭配野果做的果酱,或是涂抹上自己调制的稀奶油,便是鄂温克族常吃的主食。
(九)敬畏天地,崇尚大自然
“我们跟大自然非常亲近,过着自己的生活,我们并不需要太多的钱,大自然里什么都有。”
大兴安岭山林中,只要有鄂温克部落的老者和驯鹿在,就会有古老的驯鹿文明存在。
玛丽亚·索,所在的这一支世代居住在大兴安岭密林深处的古老、神秘的部落,是坚韧、智慧和勤劳的。也是最接近神明的部落,其生产生活中透露出许多原始、神秘和独特的文化气息。
据他们说,“有鄂温克人的山岭,从来没有发生过火灾;在鄂温克猎民的枪口下,大兴安岭的野生动物也从来没有任何一种绝迹;无论出走了多么遥远的驯鹿,在鄂温克人的召唤下,也总是能够平安归来。”
鄂温克人信奉原始宗教–萨满教服饰
他们在生产中使用驯鹿,同时也以驯鹿为生活伙伴。从来不杀驯鹿。如果发现野外有死了的驯鹿,一定要进行安葬,用架子把尸体搁到高处,防止腐烂,也尽量避免被别的野兽啃食,这叫做“风葬”。
他们遵循生态平衡的道理,懂得如何根据季节规律而狩猎。在野生动物交配的时节,收起枪支。
他们恪守祖先传承下来的规矩:打猎时,不可赶尽杀绝,只是取用生活所需就可以了。不可猎杀怀孕的母兽及幼崽。这是对生命的敬重。
他们认为:猎人与猎物是共生关系,赶尽杀绝的话,猎人也活不长久。打猎是帮助野生动物种群精减老弱病残,以保持动物种群的旺盛活力。
猎民们,经常相互分散资源,互助,彼此担当,十分看重情义。
他们懂得保护林木,敬畏大自然。用来生火的木材都是选择已经死亡了的“风倒木”、腐朽木。
大兴安岭白桦林
他们会尊重任何生命,即便微小如一窝蚂蚁,也从不有意破坏。
他们敬畏火神,营地的火种从来不会熄灭。甚至,还将家中的火种作为女儿出嫁的礼物。
鄂温克人崇尚天、地、人一体,和谐共存。居住的撮罗子,从不封顶,即便是夜间,也可以看到大片的星空。席地而卧,仰天之星光,接地之灵气。
不论从生态意识还是人文精神上看,这种淳朴的民族文化都令人肃然起敬。
大兴安岭的冬季漫长而寒冷,最低气温可达零下50摄氏度以下,山林中的积雪厚度常达1米以上,冰雪期长达7个多月。
在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使鹿鄂温克人在密林中住着传统的“撮罗子”,吃兽肉、穿兽皮,依靠狩猎和饲养驯鹿,过着自给自足的山林生活。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猎民点的撮罗子
鄂温克人喜欢森林里的生活。
他们喜欢听:森林里环境的背景声,特别的空灵,与他们生命的脉动节奏,和谐一致,很有意境。
他们也喜欢听:虫鸣鸟叫的声音,风吹树枝树叶的声音,淙淙流水的声音。
他们更喜欢听:驯鹿觅食归来时,由远而近的鹿玲清脆的声音;还有,夜里栖息在营地的驯鹿群此起彼伏的均匀的呼吸声。。。
时光悄悄流逝,鹿铃清脆的声音也渐渐远去了。。。
(十)玛利亚·索,老人走了
玛利亚·索,这位令人尊敬的世纪老人,中国驯鹿鄂温克人部落的头人,中国“最后的部落酋长”,大兴安岭原始森林的“山神”,于2022年8月20日2点27分仙逝,享年101岁。
她在森林里生活了一辈子。对她而言,森林和驯鹿就是她全部的生活和寄托。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毅然结束了在山下定居点养病的历程,回到了山上的森林里,回到了驯鹿身边。
她惦记着大兴安岭的山川、森林、河流,惦记着驯鹿的未来,惦记着鄂温克部落人的命运。
最后,在猎民点,她自己家的撮罗子中,安详地走了。
回归大自然,把灵魂留在了大兴安岭,与她钟爱的大山、森林、草原、河流、湖泊、湿地,永存了。。。
她是敖鲁古雅的文化与精神象征,她的一生成为了敖鲁古雅部落永恒的传说。
(十一)鄂温克人的狩猎文化真的消失了吗
从原始社会到走出大山,跨越式融入社会主义大家庭,随着现代文明的加速推进,敖鲁古雅鄂温克部落也在经历着剧烈的变革。鄂温克民族文化如何传承,是一个新课题。
玛丽亚·索,这位世纪老人的离世,并不代表着驯鹿文化的解体。
截至2021年,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共有鄂温克族316人,使鹿部落211人,饲养驯鹿1200余头。
阿龙山原始森林鄂温克猎民点山门
该乡也成为人们了解使鹿鄂温克人的一扇窗口;部分居住于此的鄂温克人打造的民族文化旅游产业,也以另一种形式传播和延续着部落的民族文化。
近年来有一批新一代的养鹿人又陆续回到了森林里。这些新生代的使鹿鄂温克人虽然不一定再与驯鹿及森林长年厮守,但是他们身上仍然延续着使鹿鄂温克人的文化血脉。
今年56岁的何协,是玛利亚·索的儿子。他十分勤劳能干,是目前留守在森林中猎民的新一代领头人物。他与母亲一样对森林和驯鹿饱含着深情。他还能够使用民族语言吟唱原生态的古老的歌曲。
玛尼的儿子舍禄卡,于1981年生于民族乡,大学毕业后一边在跨国企业工作,一边与母亲共同开展敖鲁古雅鄂温克语基本词汇的收集整理和民族文化保护工作。
肖晨昊,玛利亚·索的外孙,一边做部落文化旅游,一边也在进行民族文化的挖掘和保护工作。
瑶娜,90后,从城市回到了敖鲁古雅,师从皮毛画创始人芭拉杰依,也师从桦树皮画创始人宋仕华,立志要作鄂温克人皮毛画和桦树皮画的传承人。
敖鲁古雅鄂温克人的兽皮画
使鹿鄂温克人古革军,是部落唯一的兽医,为整个部落的驯鹿提供医疗服务,十分忙碌。
索宾,这个敖鲁古雅使鹿部落的中年鄂温克人,继续生活在山林中,每天都会去密林深处,用“鹿哨”召唤他的鹿群。
雨果,是部落猎民柳霞的儿子,90后,曾经在北京、成都等地方打过工,现在也回到了森林里和妈妈一起养鹿。
(十二)天边的长调
目前,仍然有三十多名老猎人不喜欢在山下定居,也无法适应山下的定居生活,又重新返回森林里饲养驯鹿,想守住最后的驯鹿文化。
驯鹿
山上的猎民点,远离大都市,远离现代化,没有砖瓦房,没有电,没有液化气,甚至没有煤炭。
他们选择合适的木材,经过人工处理,搭建出框架,铺上帆布,做成撮罗子(简易帐篷房),就可以居住了。男人们背起行囊出去寻找驯鹿并且采集饲草,女人们则开始料理家务。
阿龙山鄂温克猎民点
询问他们今后的打算?
鄂温克人古革军说:“现在留在山上的鄂温克人,已经是最后的一批了。驯鹿的茸现在不值钱,政府又禁猎,多数部落居民已经不愿意待在山上了。”
“现在的这一批猎民,再过十年,老了,总得下山去定居点生活。到时候,鄂温克人的狩猎文化,将消失于大兴安岭中。”
傍晚,男人们将驯鹿赶了回来,热乎乎的包子刚好出锅。边吃,边喝酒。
进入微醉的状态时,在烛光下,还会吟唱起古老的歌谣。。。
这是一首鄂温克人画家兼诗人维嘉新创作的诗:
心中,
就有了一首歌。
歌中,
有我父亲的森林,母亲的河。
岸上,
有我父亲的桦皮船。
森林里,
有我母亲的驯鹿。
山上,
有我姥爷的隐秘的树场,
树场里,
有一条神秘的峡谷。
维嘉十分忧伤地说:“无比遗憾,鄂温克人的狩猎文化即将消失,已经唱起了挽歌。接受也得接受,不接受也得接受,因为已经成为事实。”
鄂温克人的狩猎文化真的即将消失了吗?一个民族文化传承,只能是原封原吗?一成不变的传承,就真的好吗?
或许,狩猎文化的消失,是一种必然。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
那些老猎民们,十分怀念从前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总是讲起那里的野花、野兽,认为万物皆有灵性。他们还能够使用民族语言吟唱原生态的古老的歌曲。
大兴安岭原始森林
肖晨昊,布东霞的儿子。90后,他认为:“在历史发展的洪波冲刷下,一个民族,尤其是一个非常微小的民族,被抹掉属于他们的传统文化是正常的。可以理解的。
我们应该做的是,把现在我们知道的民族文化,目前还没有消失的东西,能够挖掘的尽快挖掘、整理,能保留的尽量保留下来。这是我们民族非常珍贵的文化资源。
发展民族旅游业,让游客来深入了解使鹿鄂温克部落的文化,一方面把钱赚了,部落的家庭增加了收入;另一方面也把我们的文化宣传出去了。”
布东霞的丈夫:“过去,我们打猎的时候,三、五个人结伴出行,牵十来头驯鹿,七、八天才回来。牵鹿,是为了带吃喝、枪弹、行李之类的必需品。回来的时候,鹿背上全驮着猎物。
零五年上缴枪以后,最主要的生产、生活用具没有了。没有枪,哪来的兽肉吃?哪来的兽皮可以制作皮毛 画?
没有枪,男人们就不愿意上山了,没有意思了。一身的打猎本事,无处可用了。狩猎文化也丢失了。小青年就更不愿意上山了。
老人们出生在山上,生活在山上,习惯了。喜欢山上的安逸,洁净的环境,不愿意去山下的定居点生活。
阿龙山鄂温克猎民点
现在我们也犯愁呢,将来咋办?山上的鄂温克驯鹿文化谁来传承?没有驯鹿,那就不叫鄂温克人了。
如果有一天,没有人饲养驯鹿了,这种文化的根,就没有了。还怎么传承?文化的土壤在哪里呢?”
老猎民们说:走一步看一步吧,什么时候干不动了,就交给孩子们了。这些驯鹿是养呢,还是卖呢,还是交给政府呢,那是孩子们的事了。
布东霞的丈夫:“哪一天我们干不动了,就把驯鹿放回到森林里去,让他们再回归大自然吧。这也是我们最后的选择了,也是驯鹿最好的归宿了。”
布东霞,“我们干不动了,就把驯鹿还给大森林,还给大自然。只是希望孩子们今后还能够记得,这里有过一支饲养驯鹿的鄂温克人。”
聊天交流中,我深深地感受到这些鄂温克人在部落发展的岔路口的迷茫与无奈,也理解了他们对民族文化发展与传承的阵痛。
让我们来听一首“天边的长调”,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部落的原生态歌曲,来结束本文吧。
歌词大意:
我是来请求您的帮助的,
请您帮助我度过这一难关吧。
我正处在危难之际,
就像卡在悬崖的缝隙中一样。
我来请求您的帮助,
请用您的智慧和力量帮我渡过难关吧。
作者在敖鲁古雅阿龙山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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