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房子后面有座大山,那是我小时候的野生食品园。下了一场春雨,山峰碧绿,油车树不负春天的深情,总是把茶包挂满枝头。

少年的记忆里,摘茶包,便是我小小幸福的开始。

乳白色的茶包细嫩微甜,是最好吃的一种。雨水还没干,我便急急忙忙的到山里去摘茶包。扯着树枝,才摘几个,一身就湿透了。除了在油茶树上饱餐一顿外,我还有一个任务,摘一小篮茶包回去。当摘不到那么多乳白色的时,有时就会摘些淡红色和青色的,味道有点苦涩。好在母亲手巧,她把茶包清洗加工晒干后,茶包便成了一种好吃又充饥的点心。

春风吹拂,春雨滋润,春日拥抱,不久,野草莓便悄悄地露面了。野草莓有两种。一种舒展着两三尺柔韧细长的枝条,微风撩拨,枝条便轻轻摇摆,一颗颗指头般大小红红的草莓便调皮地探出头来,挣脱绿叶的遮掩。这种草莓,这里一簇,那里一丛,到处都是。另外一种,只有半尺高,柔弱的茎上,竟然缀着半个鸡蛋大小的野草莓,如小矮人举着一个小红灯笼。

每到这个时节,我便拿一个布袋,钻进大山,吃得满嘴留香,吃得饱嗝连连,方才罢休。一顿饭的功夫,往往可以摘到半袋草莓。只是难得寻找到大草莓的踪影,有点可惜。

一到秋天,那满山的野果,是春天比无可比的。满山的毛栗,有的一身滚圆的尖刺,捍卫着自身的尊严,有的裂开了嘴,露出黑色的果实,山风一吹,便洒落到地上。此时,大人和小孩都准备了一套工具,剪刀、手套、袋子和小提篮,急急地赶往山里。捡满了一篮子毛栗,便倒在袋子里。早上进山,午餐就吃毛栗果腹。朦胧夜色中,出山口的路上,人们背着毛栗,不见人影,只见一袋袋毛栗从山里往山外移动。除了自己吃以外,山里人把大部分毛栗卖给城里人。当时,我特别想有一个万花筒,那次,爸爸卖了毛栗后,满足了我的心愿。

有一种叫八月瓜的野果,炸裂开了就熟了,所以又叫八月炸。瓜熟裂开之后,果肉细嫩,有牛奶的味道,但比牛奶鲜甜。在我稚嫩的心里,在父亲沧桑的眼中,八月瓜都是一种极难找到很好吃的野果。记得父亲病危时,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别说吃好东西了。我们问父亲想吃点什么,父亲说,要是能吃到八月瓜就好了。那时,正是八月瓜成熟的季节。我和三哥二话没说,就分头往山上爬。那次运气好,我们竟然摘到了好几个。父亲吃着八月瓜,皱褶的脸上,枯涩的眼里,有笑意,有满足,含着果肉,安静地离我们远去。

秋天的大山,好吃的野果,何止这些?还有板栗,野猕猴桃,野柿子,山枣、山梨、柞树籽等,知名的,不知名的,有几十种。那时,在几个季节中,我特别喜欢秋季。因为在秋季的大山里,我吃饱了野果,没有饥饿。

冬季,当霏霏雨雪没来时,大山毫不吝啬的把最后一批食物送给我们,那就是茶花糖。山岭上的油茶树开花了。白色的花朵中,花蕊周围都是茶花糖。小孩子学着大人的方法,折一根野草,抽出中间的草芯,便成了一根吸管。或者一个人,或者一群小孩,围着山上的油茶树,嘻嘻哈哈,可以玩个尽兴,可以吃一顿饱的茶花糖。

儿时不再,但大山依然。老家已有三车道的柏油路,因为离城里近,大山又成了人们休闲找乐的地方。

大山里的竹林,禁不住春雨的诱惑,春笋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不管是谁家的竹笋,只要你来,只要你想要,你想要哪一个笋,你想要多少,都不是问题。山外的人,无论是城里的还是农村的,骑自行车的,骑摩托车的,开小车的,只要愿意,像才子抱得美人归一样,像英雄从战场凯旋一样,都能挖到鲜嫩的竹笋,有的一个两个,有的一袋两袋。从他们的笑声里,不难发现,袋子里装的岂止是竹笋,还有满足和快乐。

秋风吹吹,板栗成堆。板栗在秋风的缠绕中,纷纷滚落到地下。山外的人,带着长钩,柴刀,袋子,手套,有的从荆棘中砍出一条通道,有的从一人多高的茅草中钻出一个草洞,或匍匐前进,或攀援而下,目标就是板栗树。这里的板栗是几十年的老品种,跟杂交板栗比,个子小不了多少,味道纯正。山里有句话叫做“老鼠寻熟路”,来这里捡板栗的,也学了老鼠的招数,好多都是至少在这里捡过一年的老主顾。哪里板栗树多,板栗滚落在草丛里还是石缝里,他们心里有一本账似的。一天下来,少的可以捡到四五斤,多的可以捡到二十多斤。你传我,我传他,秋风里,通往大山的马路上,大山里,人来人往。这个季节,大山不寂寞。

一座又一座大山,把我的老家包围起来,也把老家的历史和文明埋没了许久。在大山里,有千年古瓷窑,有丰富的瓷泥,有三百多米深的石洞,那是开采瓷泥的古迹,山上到处是昔日烧制瓷器后倾倒的废碗和瓷片。经专家考证,山里甚至还发现了古瓷窑群。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古瓷窑已经成为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里已经成为旅游景点。为一睹古瓷窑的风采,国内外、省内外的游客慕名而至,央视、湖南卫视等多家媒体多次多角度来此采访报道,原来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大山有名声。根据规划,政府将斥巨资,把这里打造成旅游公园和考古公园。

我常年在外头,一有空闲,我便回去看看。看到家乡的变化,看到大山,那种亲切感便油然而生,你还是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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