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音与南京很接近。邵子退生于清末民初,既未应举,又没有进新式学堂,因为其家境比较富裕,一肚子的学问,全靠家教和自学。他钻研古文诗词,尤爱书法艺术,并因此和林散之成为密友。

邵子退逝世以后,林散之当即作《哀子退》一首:“从今不作诗,诗写无人看,风雨故人归,掩卷发长叹。”林散之以书法闻名,但是对诗自视甚高,也像齐白石老人一样,觉得自己的诗比字还好。老朋友逝世,林散之竟以不再写诗为誓,而且整整一个冬天和书法绝缘。一次他甚至对求书者说:“你如能把邵子退救活,我就写!”由此可见两人之交情。

邵子退曾一度执教乌江小学,学校要填报履历表,邵慨然叹曰:“余乃布衣之士,无可报填!”其实邵子退结交的,皆是高明之辈。以他的经历,无论从商,还是从政,都会有一番作为,但是他却成了当代陶渊明,小学老师当不了就不当,秉祖宗之遗训,以耕读为家风,自得其乐。与老友闲话,为老妪作诗,不以文人自居,也不屑与俗吏交往,终生布衣,不改其乐。

我初次接触到关于邵子退的文字时,就好像读到了一些神话故事。邵逝世于1984年,当我看到他写的诗,画的画,还有那些书法作品,以及他对林散之老人书法的评沦,吃惊程度难以想象。在我看来,六朝人物早就是过去,早成为无法模仿的历史,但是邵子退的故事,似乎正在说明,即使到了今天,只要我们修身养性,古迹仍然可以追寻,时光仍然可以倒流。如果我们细心去找,六朝人物不仅可以在郊区寻觅,甚至可以在闹市中发现。

抗战胜利以后,一帮社会名流被召集到了一起,征选南京的市花。于是各抒己见,有人提议梅花,有人提议海棠,还有人提出了樱花。意见没有得到统一,人们互相攻击,尤其是对提议樱花者攻击最凶。樱花是日本的国花,而日本和中国的旧恨未消,岂可以樱花做市花。征选市花最终不了了之。一位名人打岔说南京的代表不是什么花,而应该是大萝卜。

  • 很多人谈起南京人的愚蠢时,都忍不住要摇头称南京人为大萝卜。南京大萝卜无所谓褒贬,它纯属是纪实。用大萝卜来形容南京人,再合适也不过。南京人永远也谈不上精明。没人说得清楚这个典故从何而来,虽然有人考证历史上的南京的确出过大萝卜,但是从食用的角度来说,南京人爱吃的,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种很小的杨花萝卜。

南京大萝卜是对南京人一种善意的讥笑。《金陵晚报》和东南大学正态调查中心联合发放了180份调查试卷,回收有效答卷171份。在南京大萝卜这个话题上,最集中的三种看法是“淳朴”、“热情”和“保守”,这三个特征从三个方面,确证了南京大萝卜是“实心眼”的特点。这次调查的结论有几点耐人寻味,对于南京大萝卜的回答,被调查者是南京人的,对于南京人的评价,远没有不是南京人的人评价高。也就是说,南京大萝卜的形象,在外地人眼里,要比在南京人自己的眼里可爱得多。情人眼里出西施,南京人眼里的西施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南京大萝卜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六朝人物精神在民间的残留,也就是所谓“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自由散漫,做事不紧不慢,这点悠闲,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有时候,一些词语上细微的变化,却代表了不同的文化。譬如说“六朝金粉”,所谓金粉,其实就是脂粉,但是从来不说六朝脂粉,南京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脂粉气的城市。同样,“六朝烟水气”,就其本质,烟水和烟火也没什么区别,可是若说南京有“烟火气”,那就太俗气了。

一一选自叶兆言作品《南京人》

叶兆言,1957年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原籍苏州,中国内地男作家。著有中篇小说集《艳歌》《夜泊秦淮》《枣树的故事》,长篇小说《一九三七年的爱情》《花影》《花煞》《别人的爱情》《没有玻璃的花房》《我们的心太顽固》,散文集《流浪之夜》《旧影秦淮》《叶兆言散文》《杂花生树》《乡关何处》《叶兆言文集》(七卷)《叶兆言作品自选集》等。《追月楼》获1987—1988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首届江苏文学艺术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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