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磊落。即便是死后的毒计,也是于遗言中警示得清清楚楚。比起那些令人不耻的阴毒暗害,夏雪宜的狠,依然有着一种清白高傲的风骨。

读《碧血剑》,几次下泪,都是为着夏雪宜。这一个有着骄傲眼神的男子,这一个风流豪侠的一代怪杰,却有着那样单纯执着坚贞的爱情。强盗与人质的情愫,本是俗气的题材,如《连城诀》中的丁典与凌霜华,寂寞佳人与痴情才子的偶遇,一样是说了千百年的故事。然而,就是这样俗气的故事,金庸写得动人心弦。在那些最黑暗最残忍的背景里,这样俗气的故事,因其单纯的坚守而如钻石水晶般璀灿夺目,灼灼其华。那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金蛇郎君,却可以为一个天真的女孩子,唤起内心深处最缠绵的柔情。小小山洞里,守她陪她,端汤煮水,逗猫嬉笑。为着她为自己而流的眼泪,可以一笔勾销执着了多年的仇怨;为着她愿意留下来的一句承诺,可以如小猴子一般窜上跳下。他只是一个受伤的孩子,强硬的壳下是最柔软的心。重伤昏迷中那一句句轻轻呼唤的“妈妈“,叫得人心里一阵阵地疼怜。他全部仇恨的来源,只是因为,曾经最温暖最眷恋的地方瞬间成为鲜血淋漓的人间地狱。这种恨,是可以被理解的,可以被原谅的。他见过太多的算计,太多的毒计,而他全部的渴望,不过有一个人,不计利害地关心他,不过是相爱的人,日日平淡相守。所以,那个小女孩瞬间里没有杂质的关切眼神,可以点燃筋疲力尽的他新的力量。所以,可以为她,放弃、宽恕,为她坚强地活下来。在生命的绝望里一抹安慰的浅笑,那一种笑容,十八年以后,由温仪的口中讲出,依然是催人泪下的感动。“得宝之人,务请赴浙江衢州石梁,寻访女子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此时纵聚天下珍宝,亦焉得以易半日聚首?重财宝而轻别离,愚之极矣,悔甚恨甚!“生命的尽头,依然念着她,想着她,天下的奇珍抵不过半日的欢聚。他没有记着,手脚筋断、武功尽失的痛苦,他只是记得,她,一个无知而柔弱的女子,挡在他身前,同生共死的绝决誓言。

金庸写夏雪宜与温仪的爱情,在《碧血剑》中是最动人的段落。这一段埋藏了十八的年的故事,由温仪来讲述。在讲的过程中,温仪的形象也已丰满动人。她是那样一个勇敢而坚韧女子。十八年的痴心苦等,十八年的埋藏深怨,十八年唱着他唱给她的情歌,含辛茹苦地抚育他们的孩子。温仪的话,全部掷地有声,铮琮清响,心里对正邪的判断,对家人恶行的不耻,对自己的感情的坚守,对世俗礼教的无畏,都在那温柔的语声中细细讲来。这是一个苦命的女子,凄然地生活在那样一个把邪恶当作家常便饭的深宅大院里,却因着夏雪宜给她的瞬间幸福,在自己的世界里做一世快乐的梦想。到生命结束的时候,她说着,在他身边,没人再欺负我。是的,他给她的,是真正的安全,是全心的体贴,是倾心的给予。

我喜欢读这样的爱情。时空的隔绝,身份的阻挡,生死的界限,弥漫的黑暗和万劫不复的苦难,都不能,减去爱的光芒。有你在,就有光。虽然知道这样的爱情或许不真实,但是这样的故事,却能让人在茫茫尘世中相信一种力量。

手掩《碧血剑》,爱上夏雪宜。想象那个孤独而寂寞的金蛇郎君,站在船头迎风飘摆的衣袂。灿灿金蛇,幽幽碧血。

另:袁承志在拜师这时,穆人清让他拜开山祖师的像,说是“风祖师爷“。让我有这样的猜想,这祖师,莫不是指风清扬么?风清扬在是华山派剑宗高手,而《碧血剑》中写华山派的混元功,是由掌法练起,自外而内修习内功,倒与剑宗先招式后内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按时间来说,《笑傲江湖》的写作时间在《碧血剑》之后,不应该有这样的联系,不过金庸修订碧血剑花了最大的功夫,或许是修订时加上去的玄机呢?仅为个人推测,博人一笑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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