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进财被带进了审讯室,他约摸三十五六岁,头戴一顶毡帽,穿着一件厚厚地开了花的棉袄,缩着身子,走进审讯室,一双小眼滴溜溜地东瞅瞅、西瞧瞧。
“吴进财,你知罪吗?”郑科长一双犀利的眼光射向了吴进财,吴进财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我、我没有犯罪呀!”吴进财假装糊涂。
“装疯卖傻!这存折是你的吗?”吴运把一张存折出示在吴进财的眼前。
“嘿嘿,嘿嘿,我光棍一条,穷得叮当响,哪来的存折哟!”吴进财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想要赖。
“不是问是不是你的存折,而是问你这存折是不是你交给郭海生的?”周琼单刀直入牵住牛鼻子,直逼他到墙角。
“我没、没有呀!”灵进财是想抵赖到底了。
当传来郭海生出现在吴进财的面前时,吴进财的头无力地聋拉下来,
“你说,他把王桂香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郑科长又向罪犯发起了第二道攻势。
“孩子?什么孩子?哎呀,政府首长,公安同志,”吴进财“咚”地一声两膝着地,像捣蒜似地直磕头,“我有罪,罪该万死,我贪财,我昧良心,我偷了王桂香家的钱财,可我没偷她家的孩子呀!天地良心,我可没千那断子绝孙损阴德的事呀!”
任凭怎么审讯,吴进财都矢口否认偷了王桂香的孩子。他说,他上午赌输了钱从王桂香家门口过,见房门大开,家中又空无一人,就溜进了屋,撬开抽屉,偷走了现金和存折。至于家中的孩子和房门是怎样被打开的,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吴进财交代的情况到底是真,还是假呢?如果断定他说的是假话,实则没有充分的旁证材料证明是他偷定的小孩;如果他的交代属实,那么在吴进财进屋偷盗之前,必定有另一个罪犯破窗而入窃走了小孩。这第一个入室作案的人又是谁呢?三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正在山重水复的时候,石场又发现了新的线索,查到了作案的那把锤子,这把锤子在附近石场上的一个农民手中,但经旁人证实和现场指纹查验,确是这农民在上工的途中拾的。这个农民说,他见屋前路旁放着一把锤子,心想呢用得着,也没抬头看窗户怎么样,就拣起锤子上石场了。
这是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吴运带着这把锤子匆匆赶到了作案现场附近的石场。原来这一带农民,都爱在农闲的时候,带着锤子钢钎上山采石头,把石头卖给当地的窑主烧石灰用,挣些钱补贴家用。这里沿山一带,错错落落,密密麻麻,到处都摆上了石灰窑。而采石场,则漫山遍野星罗棋布,把一座座大山咬啮得千疮百孔瘦骨嶙峋。现正是冬闲时节,山山壑都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采石声。他们走了一个又一个采石场,走访了一个又一个采石人,得到的回答不是说不知道是谁的锤子,就是说大家的锤子都差不多,谁能分得清?这也难怪,采石人本是单个劳动,今天忽西明天忽东,哪里好来石就往哪里去,本没有一定的规律,要在这毫无组织的人群中筛出掉锤的人或者是作案者,好比是大海捞针,确实难哪。
郑科长当机立断地决定,请求地方政府配合,查找这一带人家的失踪者或者掉锤人,因为时间不允许再往下拖延。正在这时,一位农村妇女匆匆忙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哭哭啼啼地对在场的公安干警说:“公安同志请帮我找找丈夫吧,他已经几天没回家了,鸣鸣……”
“不要紧,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周琼给这位农村大嫂倒了一杯热开水,安顿好她坐在了椅子上。
“前天早上,我丈夫照常去山上采石头,中午没回家吃饭,我心想一定悬在哪家就近的朋友家吃了,也没在意,可是等到晚上,也不见回来我去了几个朋友家,都没找见人,这下我可慌了。昨天一大早,我到我们山里山外的亲成家找遍了,也没见他的人影。你们说,这么个大活人,会跑到哪儿去了?会不会遇到什么坏人,把他害了?可他平时没有一个仇人……女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开了。
“我,你叫什么名字?你丈夫叫什么名字?你们家住在哪里?”郑料长一面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一面抬头问。
“我叫薛玉洁,我丈夫叫杨学锋,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们的家就住在城郊粮丰乡石窑村,离县城有20多里。”女人闪动着乞望的目光,她把寻找丈夫的希望寄托在这些可信赖的公安干警的身上。
“好,你看看,这锤子是你丈夫用的吗?”随着郑科长的示意,一把锤子摆在了薛玉洁的眼前。
薛玉洁手掂着锤把,翻来覆去地仔细辨认,突然失声地叫了起来:“没错,是他的!是他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的丈夫在哪里?快告诉我!快告诉我!”薛玉洁哭着昏了过去,周琼赶紧上前扶住了她。
等薛玉洁醒来后,周琼忙安慰她:“大嫂,相信我们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回丈夫的!这不是,同志们已经出发寻找去了!”薛玉洁感激地点了点头。
很快,一个缉拿罪犯杨学锋的通缉令出现在城市乡村,一个追捕罪犯的法网撒向了全国。
车站没找到线索,码头也没查到踪迹,全国各地公安机关也没确切的回音。这时,值班室桌上的电话铃声急促地响了,郑科长拿过话筒一听,却是本县人民医院住院部打来的:“郑科长吗,快,你们要抓的罪犯杨学锋正在我们住院部里!”
“好!你们没法稳住他,我们马上就来!”
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就设在县城附近的西山上,这里树木成荫,环境幽雅,一条清溪河水将西山环绕成一座半岛,是病人治病疗养的理想境地。郑科长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千方百计四处追捕的罪犯,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安然藏身。
罪犯顺利地被缉拿归案,带进了审讯室。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农村汉子,40来岁,粗壮的身体却显出一副疲倦的神情,两眼呈现黑圈,眼窝已经深陷了下去。
“杨学锋,是你偷走了王桂香的孩子吗?”
“是我抱走的。”杨学锋供认不讳,他的回答不像是在认罪,倒像是在叙家常一样轻松,一样满不在乎。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我犯了罪?我犯了什么罪?”杨学锋一点没有一般罪犯被抓后的那种沮丧神情,反倒振振有辞地说开了,“你们想想,屋子里一个两三岁的孩子,爬上了桌子,碰翻了热水瓶,滚热的开水烫得他呼天喊地直叫,家中又没大人,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听到我耳朵里,想猫儿抓我心,我怎能见死不救?难道是要等雷锋活转来才去救他?”
杨学锋的这一番理直气 壮的交代,直呛得在场的公安干警面面相觑。他们万没想到,事情的经过竟会是这样的。可他们不相信这就是事实,“那你为什么不用锤子去砸门,反而要去砸窗上那么粗的钢条呢?”
“问得好!我当时急得何尝不想从门里进去救小孩,可门推不开,我才转过头看见窗户上面安的毛玻璃。我心想把窗户砸坏一小块玻璃,我就可以打开跳进去了,哪知玻璃窗一开,里面却有钢条挡着。我在慌忙之中没想那么多,只想到教小孩要紧,就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钢条砸弯,钻了进去。现在,小孩得救了,主人家的窗户我可以赔!人命关天的大事解决了,赔几个小钱算啥?你们说是不是?”
“问题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郑科长的语气明显地缓和了,但仍是严峻的,“你没想想,你砸开了窗户,离开屋子时又是房门大开,这会带来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唉呀,这确实是我没想到的!”
杨学锋搔了搔后脑勺,恍然大悟地说:“当时只想到救孩子要紧,慌忙之中竟没想到要替主人关好门窗!我真该死!”
“还有个问题我们想不通,你抱走小孩到医院住院已经三天了,你为什么不及时通知小孩的家长?”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小孩住院,伤势那么严重,我护理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哪能脱身去告诉孩子的家长?再说,医生也不让我走。我倒是抽空给我妻子写了几个字,叫她带几百块钱到医院来,这封信想来她该收到了吧?”
通过多方调查及现场核实,杨学锋谈的情况完全属实。杨学锋给他妻子写的那封信,尚在乡邮递员绿色的挎包里旅行呢。这么个袭动一时的拐骗儿童大案,查来查去,查到最后,竟在出了一个“活雷锋”,这是大家万万没有料到的。
“12.8”拐骗儿童案该结案了,公安局撤回了对杨学锋的通缉令,并立即发出通报,给杨学锋同志公开平反,赔礼道歉,同时号召广大人民群众向杨学锋同志的这种助人于危难中的雷锋精神学习。与此同时,公安局还通知小孩的家长王桂香到县人民医院去护理并领回孩子。
王桂香喜出望外地来到医院,失掉孩子这一个星期来的日子多难熬啊,就像剜了她的心头的一样地度日如年。现在好了,又将听到贝贝那甜甜的笑声和娇滴滴的“妈妈”声,王桂香就像第二次获得了生命一样,她在医院里颠来乐去,急急地不知拍哪扇门好。
可是院长对她的回答却给了她当头一棒,像一瓢滚沸的开水突地结了冰:“这孩子不能给你,至少在问题没查清之前不能给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是多么无情,多么不可思议,王桂香当场就瘫软了下去。
这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孩子会有什么问题?这得从两年多前医院发生的一件怪事谈起。
1987年的金秋时节,这个医院的妇产科住进了一个产妇,是县丝绸厂的织绸工,叫李玉芬。李玉芬剖腹下了一个大胖小子,眼看着伤口已经愈合,身体也养得壮壮实实的了,第二天,她的丈夫县中学的赵老师就要来接她母子俩出院回家了。
这天一大早,一个穿白衣服的清洁工打扫完病房后,紧接着就进来一个护士,来到了李玉芬的病床前对她说:“我抱孩子去洗澡。”李玉芬住院已快一月了,对妇产科的医生护士都比较熟悉,她盯了这个护士一眼,觉得面生,可又不好多问,因为住院部医生护士都3班倒,临时抽一两个别的科的护士来替班,也是常情。她看着这个护士把孩子抱走,可是眼巴巴地等了一个多钟头,也不见把孩子抱回来。
这下,李玉芬可着慌了,她赶紧我到了当班医生和护出,一间,哪里小孩洗澡这回事?当班护士小张八点钟才接上班,正在做洗澡的准备,还没来得及给婴儿洗澡,况且李玉芬也是认得小张的。孩子丢了,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职工都紧急行动起来了,把一个医院里里外外、楼上楼下都找了个遍,可哪还有孩子的影子,小张和当班医生都像掉了魂似的,气得捶胸顿足,唉声叹气。
李玉芬在医院丟了孩子,全家人很气慨,一张状子告到了法院,医院没法,不住地向赵老师和李玉芬赔不是,并赔偿了一笔不小的经济损失,当班医生和护土小张也非常委屈地受到了处分。这件在医院丟孩子的蹊跷事,一时间闹得整个县城沸沸扬扬,医院的信誉也因此弄得发岌司危。
当杨学锋送贝贝来医院救治期间,恰逢小张从妇产科抽调来外科替班她给小贝贝打针时,发现小贝贝的胎记不在屁股上,而在屁股侧面靠近腰部的地方,并且胎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黑痣,这在婴幼儿中是极其少见的,这同两年多前医院里失掉的那个婴儿极其相似。她把这个发现告诉给了产科的医生护士,大家借着机会跑到了外科一看,都认为这就是两年多前失掉的那个叫赵强的孩子。于是,医院领导就暗中下达了对贝贝采取“特级护理”措施的指示,并没法将杨学锋稳住。当他们见到公安局通缉杨学锋的通缉令时,真是大吃了一惊,认为身边的这个人物原来是一个罪大恶极长期拐骗儿童的惯犯……
一桩欲了未了的案件,重又摆到了公安人员的面前,自然仍是由原班人马承担。周琼一竿子将任务揽了过来:“这案子谅也没有多复杂了,况且作案者又是个有根有底的农村妇女,我去调查方便些,就由我主要承担吧。”
郑科长世认为周琼去办案比较合适,就同意了她的方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及时向局里汇报!"周琼点点头,就奔乡下去了。
乡、村两级干部都认为小贝贝是王桂香生的孩子,他们说,王桂香是二个老实巴交的农村妇女,丈夫又是一个远在国外钻井的石油工人,家境这么好,她不可能干出拐骗人家孩子的勾当。
周琼找到了一位跟王桂香挺要好的短发妇女询问,这位妇女很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公安同志,你们可不能乱猜疑啊,这事我比较清楚,桂香她男人是大前年春节时回来的,她男人走后,桂香就成天呕天呕地的肚于里就有了娃。后来,哦,对了,是挖红薯的时候生下了小贝贝。自已肚子里生出来的崽怎么会是别人的?你们不能凭医生的胡言乱语就冤枉一个好人!”
“好大姐,我们可没有给王桂香下结论啊。我是来了解一些情况,证实确实是王桂香自己的孩子,把问题弄清楚了,王桂香不是就清清白白了吗?”周琼忙给那个满脸怒气的短发妇女解释。
“这还差不多,”短发妇女心里得到了宽慰,“公安同志,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好了!”
“那好。大姐,你知道王桂香是在哪家医院生孩子的吗?”
“这你就外行了,我们这里,祖祖辈辈生孩子,有谁是在医院里生的?只是现在兴独生子女,娃儿金贵,一些人家才请来接生员在家里接生。大多数女人还不是在家里自己就把孩子生了,谁愿在医院里去受那个洋罪!”
周琼觉得有必要直接找王桂香谈谈。
通过县公安局出面做工作,在问题没搞清楚以前,医院已经同意将小孩交给王桂香带回家暂时抚养。周琼来到王桂香家,从门口就看到了小孩正在睡觉,王桂香给小孩披好了被子,然后俯下身来,轻轻地在小孩脸蛋上亲了一口。周琼“哎”了一声:“王桂香同志在家吗?"王桂香一回头,见是一个穿公安警服的女同志,慌忙连小被子一起裹住抱起了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们……你们不能抢去!”说着,夺路向门口奔去。
周琼没料到王桂香会来这一着,她连劝阻也来不及,玉桂香就抱着孩子,冲出门外一溜烟跑了!王桂香的婆婆闻讯,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造啥孽,要来抢走我的孩子!她母子俩要是在外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找你拼命!”
周琼感到问题有点棘手,不能贸然行事:“大娘,请放心,我不是来要孩子的。你想想看,医院里、社会上许多人都在说是你媳妇拐骗走了别人的孩子,这谣言多可怕啊。我就是针对这种谣言,想来了解一下真实情况,澄清问题,还你媳妇的清白名声。大娘,你说,我不该来吗?"
“那还差不多!”婆婆用手把围裙往下一摔,顺手递过一把竹椅,“请坐!请坐!”
“哦,大娘,你媳妇是在哪家医院里生的小孩?”周琼象聊家常一样亲切地和王桂香的婆婆攀谈了起来。
“是在、是……哎呀,哪在医院里呀,是我亲自为她接的生。乡下人在医院生孩子,多丢人现眼呀!”
周琼和大娘闲聊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大娘,去找回她母子俩吧,好好开导开导你媳妇,只要是她自己生的孩子,我们绝不会给别人的。”
周琼第二次来王桂香家,王桂香母子俩已从外面回到了家里。这次,她没有抱着孩子惊慌地逃跑,只是默默地自顾自地做事。她为孩子磨了花生浆,然后添上水,用新米在屋子中间的火炉熬粥,粥熬好了,就用勺舀着,凑在嘴前吹了吹,又用舌头舔了舔,冷热正合适的时候,才送进了孩子的小嘴。喂着,喂着,母亲的眼里不禁滚出了两颗晶莹的泪滴。周琼看到这里,也动情了:这么一个疼爱孩子的人,会是一个夺走他人之爱的拐骗犯吗?
周琼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孩子的母亲,也像是在对其他并不在场的听众,深情地说开了:“是呀,一个自己疼爱的骨肉,一个从自记身上掉下来的心肝宝贝,怎么能让别人夺走呢?东兴乡有一家人的小孩被人贩子拐骗走后,当母亲的都气疯了。天底下最可怜的就是父母之心了,谁不爱自己的孩子呢?”一语双关,说者从容,听者惊心,王桂香的眼泪已在脸上挂成了串。
周琼看着王香难受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周琼心里清楚,这案子就是不找王桂香了解,也是很容易查清楚的。让王桂香到医院去作作妇科检查,王桂香能否生育,生育过没有?一查就会明白的。还可以叫她母子去作血亲试验,这“一滴血”就可判明孩子是谁所生。可是,她没有这么做。她认为,严正的法律可以惩治罪恶,却不能潜除人们头脑根深蒂固的落后意识和旧社会逃留下来的丑陋习俗。她似乎觉得,王桂香即使是拐骗他人孩子的罪犯,内心深处也包含着一个难言的隐衷。
王桂香终于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地簌簌滚落,她失声哭了起来:“我说,我说,我交代……”
王桂香1982年嫁到粮丰乡曾家,丈夫是个石油工人,虽然一年只能相聚一个多月,但她不嫌弃,只要两情相依,患难与共,又何必计较这朝暮晨昏?王桂香想得开,丈夫是个“为公事奔忙”的实在人,公婆又勤劳厚道,自己呢,也是一个贤惠乖巧的人,一家人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
可谁知,结婚三年多了,她还没给曾家传下一个“香火”。开始,公婆总认为,自己的儿子一年只回来这么一次,时间短了,总不遇缘,并不是媳妇不争气。可是有一次,并且实行轮休,儿子在家连住了三个月,也不见媳妇有什么反应。
这下,公公婆婆意见可大了,开初还是向邻居悄悄地诉诉苦,后来就指桑骂槐地骂开了:“养个母鸡还知道生蛋,这辈子怎么撞上个不开窍的死木疙瘩……”
“天哪,我曾家造了什么孽,要断子绝孙哪……”
王桂香当姑娘时,受到的是父母的百般珍爱,她哪受过这种冤气。她悄悄地来到了医院,一检查,诊断的结论是“不育症”,这可把她惊呆了,也吓傻了,回到家不敢告诉公婆,也不敢给丈夫写信,只得一天天忍气谷声,暗自垂泪。
她的这块心病无意间被表姐刘金容知道了,刘金容在县人民医院住院部当清洁工,她很为表妹的这种处境难过、担心,于是帮王桂香出了一个见不得人的主意——骗孩子。王桂香知道这是十分可耻的,又是犯罪行为,可她有什么法子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块沉重的石头已经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她是个女人,她要站住脚跟活下去啊!她咬了咬牙关,横了横心,终于决定就这么豁出去了!
那年丈夫探亲回单位去后,她装作羞涩的样子对婆婆说:“妈,我有了!”婆婆一听,犹如平地响了一声春雷,一张锁紧了的脸马上绽开成花朵,喜孜孜地对媳妇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我们曾家有救了!”从那以后,婆婆就像爱护国宝一样把王桂香供了起来,重活不让媳妇沾手好食物不让媳妇歇口,把个媳妇养得红光满面、白白胖胖。
王桂香呢,肚子得大呀,老是像发不起的馒头岂不露馅了吗?她可是作"好了思想准备的。她悄悄地给肚子贴破布,一个月贴上一厚层,十月怀胎,肚子也高高地骄傲地挺了起来。算算时间,该生产了,婆婆坚持要在家里生,媳妇却不,一辈子就只生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万一有什么意外可怎么办?表姐刘金容也赶来敲边鼓,说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非得去医院不可。并说这事包在她身上,非给桂香的婆婆平安地送回一个胖小子不行。于是表姐表妹就串通一气演出了医院里骗走婴儿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丑剧。
至此,这桩轰动一时的“12.8”拐骗儿童的案子彻底结束了。法律是无情的,王桂香拐骗小孩,已经触犯了刑律,理应受到严厉惩处。鉴于她犯罪的动机及认罪情况,法院从轻判处她两年有期徒刑,缓刑两年,小孩归还生父母,并赔偿由此带来的一切经济损失。
当李玉芬和赵老师得知失去了两年多的小强又将回到自己身边的消息时,真是又悲又喜。要知道,这两年多来,他们的日子是怎么熬过去的啊,特别是李玉芬,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呼唤小强强的名字。直到半年前,生下了小盛盛后,她受创伤的心灵才好受些,现在又将见到自己的亲生骨肉了,怎不喜从天降,悲从心生?
一大早,夫妻俩就把为小强强选购的新衣服和玩具带上,踏上了去郊区的路,喜孜孜地直奔粮丰乡曾家。王桂香开门一看,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请进夫妻俩,让过了座后,王桂香非常惭愧地说:“赵老师,李大姐,我是个罪人,丧了天良,做了丑事,我对不住你们……”
只见她倏地脸色发青,牙关咬紧,眼泪像瀑布一样地跌落下来,“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赵老师夫妻俩见她吓成这个样子,忙扶起了她:“别、别……”想安慰她,一时又找不到话说:不安慰安慰,又觉得过意不去,夫妻俩心中的怒气已消了一大半。
王桂香低着头进里屋去了,不一会抱出了一个大包袱,递到了夫妻俩面前:“这都是小贝贝的衣服和玩具,我留下也没用,看到它们反会……”看见王桂香心这么诚,夫妻俩都无言以对,只好默默地点点头。
“小贝贝被他婆婆带出去玩了,请你们稍坐一下,我去找回来。”
不一会,就听见了门口叽叽呱呱的说话声:“妈妈,妈妈,你又要我吃蛋蛋吗?,我肚肚饱着呢,唔一”夫妻俩抬头朝门口一看,见王桂香抱着一个脸蛋圆嘟嘟、一身肉乎乎的孩子,孩子扭动着身子,用头直往王桂香怀中擂。
李玉芬忙迎了上去,向孩子张开了双手:“小强——小贝贝,让我抱抱行吗?”
孩子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把这个陌生的阿姨看了看“你是谁呀?我才不呢!我要妈妈抱!”说完一扭头把王桂香贴得紧紧的。
一切该交接的手续都交接了,王桂香叫过了蹲在地上摆弄玩具正起劲的小贝贝,不,现在该叫赵强了:“小贝贝,你跟这个叔叔和阿姨去玩玩,好吗?”
“好呀!好呀!”小强强高兴得跳了起来。
可是,临到赵老师抱小强强上自行车的时候,小强强却挣脱赵老师的手跑了:“不嘛,我不干,我不干!我要妈妈”小贝贝一闪身躲在了王桂香的身后。
任赵老师夫妇怎么诓,王桂香怎么劝,小家伙就是不能离开“妈妈”一步。王桂香没法,想到再这样拖下去就更对不住赵家夫妇了,就硬着心肠抱起了小贝贝,把小贝贝放到了自行车车架上,小贝贝在车的上又哭又闹,拳打脚踢直挣扎,赵老师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扶住小贝贝把自行车缓缓地向前推了几步。
平时被“爷爷”、“奶奶"和“妈妈”爱惯了的小贝贝,哪里受过这等气?此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了绝忘的、令所有在场的人都十分惊惶的嘶叫:“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这一声揪心断肠的呼叫,直刺得王桂香脸色煞白,难受地转过了头,扶着门框瘫软了下去。赵老师夫妇俩着慌了,一时也没有主意。实在没法,双方只好再行商量,决定等些天让小强心情平复后再回到父母身边。
这天,王桂香把小贝贝穿戴一新,准备亲自送小贝贝上门,正准备出门,赵老师夫妇俩推车来了,小贝贝见状,惊慌地跑到另一间屋子躲了起来。 落座,赵老师就亲切地对王桂香说:“大嫂,我们已经看到了,孩子对你已经有了感情。现在把你们硬分开,对你,对孩子都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夫妻俩经过再三斟酌,慎重考虑,决定将孩子送——给——你!”李玉芬也笑着点了点头。
王桂香猛一听此话,顿时慌了,忙摆手说:“这……怎么要得?孩子可是你们的亲骨肉呀!”
“这个……孩子能在一个爱他的环境里生活,我们还是放心的。再说现在提倡生一个子女,我们已经有了个小盛盛了,心理上已经得到了满足,一下子要我们照顾两个孩子,真忙不过来呢,那还不是自找罪受?”
“其实呀,养孩子还不是尽点社会责任,你尽,我尽,还不都是尽?我们将来老了,靠的是国家,靠的是单位,谁还能靠孩子?”
王桂香见赵老师夫妇俩说得在理,心又这么诚,竟感动得哭了。
这则由杨学锋破窗救孩引出的王桂香骗孩、得孩,赵老师夫妻失孩送孩的故事,在新风县一时传为佳话,真个是:传宗接代观念陈,误入谈途实堪悲;人间自有真情在,新风阵阵透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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