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躺在床上心情很激动,梦想战场杀敌的情景即将成真,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天亮后,我把汽车开到修理所做了全面的检查,然后去油库加满了油,还领了一桶汽油。一切准备就绪后,把车开到地沟槽上,挑来水把汽车里里外外清洗了一遍。一直忙到下午,我突然想到要去给奶奶打声招呼,于是就急匆匆赶到黄副团长家,告诉奶奶我要上前线去打仗了,明天就要走,等阿姨下班后转告一声,时间紧我还要做一些准备就不过来和阿姨告别了。奶奶拉着我的手不放,使劲抓着,她舍不得我呀。我告诉奶奶,我是一名军人,国家需要我的时候,我必须义无反顾、在所不辞。奶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一直目送着我登上台阶离开她的视线。大约下午四点多钟,黄副团长的女儿,放学回家听奶奶讲我要去前线打仗,她放下书包就来到司机班,她问我真的要上前线吗?
“小杨叔叔,我不让你去,你会被坏人打死的。”声音很低沉,小姑娘哭丧着脸。
我回答道:“放心吧,不会的,有一天,你一定会再见到我的。”
她站在门口,小手抓着门框,时不时地探着小脑袋,看看我在做啥,我让她赶紧回家做作业,她不肯走,直到我们要去吃饭了,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去了。
傍晚的时候,我和战友们从机关大灶吃好饭回到班里,刚刚把饭碗放好,阿姨就来看我了,身后边跟着那个可爱的小姑娘。阿姨站在司机班的门口,对我千叮呤万嘱咐,嘘寒问暖,问我还差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我回答道:“都准备好了,您放心吧。”
她说:“我们家老黄如果知道了,是不会舍得你走的。”
这一刻,仿佛是母亲站在我的面前,身边还跟着一个亲妹妹。我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来。此刻,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幸福的人。我知道阿姨刚刚下班回家,得知我要上前线了,立即赶过来的。
我对阿姨说:“您上班辛苦一天了,回家吃饭吧。”
“不饿,我不放心你去打仗,你才十八岁呀。”
我让阿姨转告黄副团长,我不管到哪里去,都不会给部队首长丢脸的。阿姨点点头,表示完全相信我说的话。
晚上快吹熄灯号的时候,阿姨一个人又来了一次,问我明天几点走,我说六点出发,她说要来送我。
第二天一早,二十多部军车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团部的大操场上,团首长为我们做了送别讲话。我转身要上驾驶室的时候,看到阿姨来了,她朝我挥挥手,走到我身边,说道:“注意安全,盼你平安回来。”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阿姨看到我的表情,侧过身去。我跃上驾驶室,开着车就紧紧跟着前面一部车奔赴了疆场。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黄副团长及他的家人。尽管两地相距很远很远,可是我没有忘记他们,我与这一家祖孙三代人的感情早已经深深地融入了我的灵魂。
远离黄副团长的这三年,我经受了战火的洗礼,先后在汽车司机、炊事员、文化教员、通讯报道员、文书等五个岗位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原本以为可以干点名堂出来的,可是,事物的发展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事情并不像我理想中的那样,由于变换的岗位太多,老是调动,工作不稳定,影响了自己的进步,父亲的要求没有实现,眼看在部队没有发展前途了,我主动选择了退伍。
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退伍了,可是心却永远留在了军营。命运有时总是与人开玩笑,捉弄人。我退伍离开部队不到两个月就收到了指导员的来信,信中告诉我:你以前老部队的黄副团长调来当团长了,新团长专程到汽车连来找你,听了连干部的汇报,得知你十多天前才退伍,新团长只说了一句话:可惜了,来晚了一步。手捧着指导员的来信,心里不是滋味,真是无限的感慨呀。
每当我和家人讲到和黄副团长一家人的故事,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水珠往下流。我爱人和女儿就对我说,去找找他们吧,说不定他们也在找你呢。这些年来,随着自己年龄的增长,我更加想念老首长,想念奶奶、想念阿姨、想念那个印象中天真无邪的小妹妹。对过去的不平凡的经历越加珍惜,对故人更加思念。
八年前,我回到久别的闽南晋江,来到罗山下的团部,营区还在,大门口毛泽东主席手书的“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八个刚劲有力的大字清晰可见,依旧是那些再熟悉不过的石头平房。这次晋江之行主要目的是想找到黄副团长一家人,但是很遗憾,认识他的人告诉我,前些年联系过,后来弄丢了电话号码。我站在首长家旧居前照了相,往事涌上心头。
我不甘心,继续找,总有一天会找到黄副团长的。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前,经过多方打听得到了老首长的电话,我又一次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们联系上了,老首长及家人没有忘记我,在他们的印象中,我还是那个瘦高个子,一个很阳光的小伙子,爱好写作的江西兵。老首长在微信中要我详细介绍自己的情况,我一一做了汇报,他对我取得的成就感到无比高兴和自豪,因为我是他的兵。
三十八年过去,弹指一挥间。
我一想起这祖孙三代一家人,泪水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滚动。听说,阳春三月,老部队的战友要在闽南晋江聚会,老首长也会参加,多么想早日见到他们呀。我对自己不断地说:要坚强些,再坚强些,见到他们的时候不要流眼泪。我希望自己能够做到,我也知道自己根本做不到,人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知恩图报是做人的良知。
我摆脱不了俗气,我寻思着给他们祖孙三代人准备一些什么礼物。我爱人说:把新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木棉花开》送给老首长,书里开头的两篇小说就是你在晋江写的,再给奶奶、阿姨和妹妹买衣服;女儿说:看的、穿的、吃的、用的,都要送。
远方,不再遥远;思念,永在心田。
杨勤良原创于2017初春
前往宁化军事演习途中参观古田会议旧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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