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写于2020年7月23日)
回徕拉面
早上起来,从窗户向外看出去,没想到武威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一直以为河西走廊应该是比较干旱的,毕竟北边的沙漠就在几十公里开外。据说近两年,因为气候变化,这里的雨水增多了,沙漠中干涸的河流,又开始有水了。
昨天晚上朋友说,早上一定要带我去一家叫“回徕”的兰州拉面馆吃早餐,说是当地最著名的拉面馆,当地人排着队去吃。早上七点钟,大家集合一起出发去面馆。面馆离我们住的宾馆还有点距离,开车用了20分钟。到达一看,果然有人在排队等面条。我们坐下来每人点了一份面条。面条上来感觉确实好,第一是拉得好,要什么粗细的都很到位;第二是汤料好,清而不腻,白萝卜绿葱花搭配很好;第三是芝麻辣椒油炸的香,香气扑鼻;第四是牛肉片给的好,不小气不减料。于是,一碗牛肉拉面,吃得我额头冒汗,把剩下的汤也喝了一大半,这才心满意足上路。人生路上,真不需要太多的奢侈,只要前路有期待,一碗牛肉拉面,就足以让人精神抖擞地上路了。
山丹军马场
今天的第一站是山丹军马场。山丹军马场,地理位置在祁连山和焉支山之间,自古就是著名的养马之地。在古代,马在战争中的作用不下于现在作战部队的坦克。即使有了热兵器之后,骑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依然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兵种。这里之所以叫山丹军马场,就是解放后,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整接收了这里的马场,并一直为部队提供战马。
直到十几年前,部队基本不用战马了,这里的马场才转为企业化运作,从部队脱离出来。现在,这里养的马从原来的几万匹减少到了几千匹,但依然在为边疆巡逻的武警等提供马匹。同时,这里已经成为一个著名的自然风景旅游区,全国各地的游人到这里来看祁连山下的大草原,看大草原为舞台的巍峨祁连雪山,可以骑着马走进雪山和草原的风景里,让自己也变成一道风景。
远在汉朝之前,这里就是匈奴养马的地方。对于匈奴来说,马就是他们的生命。汉武帝派张骞出使西域。张骞经历了千辛万苦,来去都被匈奴俘获,在匈奴那里生活了十几年,还娶了匈奴的女人,生了孩子,最后终于带着妻儿逃回了长安。张骞对于匈奴已经了如指掌,专门和汉武帝提到了祁连山下的这片马场。
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兵攻打匈奴,从青海进祁连山,穿过扁都口,迅速占领了匈奴的祁连城,与浑邪王战于焉支山,彻底击败了匈奴,并乘胜“过焉支山千余里”,俘获了浑邪王太子、相国、都尉和休屠王,抢夺了匈奴的祭天金人。失去了这片土地,匈奴等于失去了最核心的繁衍之地,所以他们留下了一首悲伤的歌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至今读来,都是满满的无家可归的苍凉和悲伤。
也就是在这一仗之后,汉武帝设置了酒泉、武威、敦煌和张掖四郡,并建了玉门关和阳关两大关口,沿线屯驻了军队,从此河西走廊归帝国所有。祁连山脚下的这片草场,被指定为“皇家马场”,自汉朝以来,为帝国军队,提供了一批又一批优良的战马。
民间的说法是,这里的第一位董事长是汉武帝,第一位总经理是霍去病。山丹的马,以蒙古马为基础,引进各种西域良马进行杂交,培育出来的马,体型好看,耐力极强,奔跑平稳,适合长途跋涉。在古代保卫边疆的战斗中,山丹军马作出了杰出的贡献。武威出土的铜奔马,就是汉朝山丹军马的写照。
山丹军马场的核心地点是祁连山冷龙岭北麓的大马营草滩,现在叫大马营镇。从武威去大马营镇的路上,我们路过了焉支山。要绕过半个焉支山,我们才能到大马营镇。今天的天气,欲雨非雨,焉支山上云雾缭绕,见不到它的真容。我看到它的身影时,一下子反应到脑子里的,就是刚才说的霍去病在焉支山下大败匈奴的故事以及那首匈奴悲歌。
第二件事情就是隋炀帝在焉支山会盟西域二十七国首脑的故事。隋炀帝是中华帝国历史上,是第一位也是唯一的一位到过河西走廊的皇帝。隋炀帝当皇帝的第五年,西部边陲青海那边,不断被吐蕃骚扰,于是他决定御驾亲征,带着十万军队一直打到了西宁这一带,大战吐蕃,并取得了胜利。
隋炀帝是一个不被传统思维束缚的人,决定要翻过祁连山进入河西走廊,大会西域诸国国王于张掖。他也是从当初霍去病走过的扁都口过去的。不幸的是,他在六月夏天过山的时候遇到了暴风雪,结果他的一半战士和嫔妃都被冻死了,其中包括他最宠爱的两位贵妃。但这依然没有能够阻挡他的脚步。他翻过祁连山,来到焉支山,就在焉支山上会见了二十七个国家的王公贵族,开启了河西走廊和丝绸之路新的一页,为唐朝打通西域进行大规模的文化和商贸交流,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回去的时候,隋炀帝并没有从扁都口回去,而是选择了沿祁连山北麓,翻越乌鞘岭回去的。估计回想起扁都口的夺命暴风雪,他还是心有余悸的。隋炀帝有点像秦始皇,一方面雄才大略,开疆拓土,为中国统一做出了重大贡献;另一方面又不惜民力、横征暴敛、直接激起民变,用短短的一段时间,就把自己的朝代给葬送了。
绕过焉支山,大草原的景色开始出现。可惜今天的祁连山,依然躲在云雾之中,让我们没法看到以祁连山为背景的壮观景象。但我们毕竟来到了这一片充满了历史感的草原上,内心还是涌起了很多不一样的感受。
山丹县委书记冯军听说我来军马场,也来到马场来见我。从行政区划来说,山丹军马场并不归属于山丹县领导。军马场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国有企业,山丹县是属于张掖的一个县,但双方有很强很好的合作关系。冯军书记是一位很儒雅的文质彬彬的地方领导,到山丹县工作也才八个月。他带着我开车进入草原深处,一起考察了周边的自然风景,然后又让牧民们把马匹集中到一起,进行了一场草原上万马奔腾的实景演出。现在山丹草原上,马匹已经越来越少了,原先真的是年产良马万匹的地方。
来了山丹马场,如果不骑一下马,总觉得很对不起自己这趟旅行。冯军带我去了祁连山脚下一个叫槐溪度假小镇的地方。名叫小镇,其实就是一个度假村,度假村的主人叫郭文彪,本来作为一个游客来这里旅行,热爱上了这个地方,于是竭尽全部财力,在这里造了一个度假村。
度假村木屋结构,周边都是草场,背靠祁连山,晴天能够看到祁连雪峰,环境堪比瑞士阿尔卑斯山风光。在度假村背后的山坡上,他开辟了一块巨大的跑马场,周长一圈达到了3公里左右。他知道我们要来,预先就把马备好了。在祁连山脚下骑马,对于我来说是值得纪念的事情。
想想两千多年前,霍去病骑着战马驰骋在这片土地上,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和豪情。郭文彪也是个摄影爱好者,他没有想到我骑马还可以,给我拍了不少骑马的潇洒照片。跑马场里水草丰茂,野花盛开,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骑马撒野奔跑了,浑身充满了一种融入大自然和天地之间的快乐。
骑完马,在度假村的咖啡厅,冯军书记给我介绍了山丹县生产的一些农产品,都是当地的一些特色产品,我答应后续有机会时,帮助推广一下。他们都知道我在武威帮助瓜农卖瓜的事情,都希望我再关注一下其他农产品。这些地方领导真不容易,要不断思考脱贫致富的方法和路径。当然,帮助农民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事情,我说过我的平台只卖两种东西,一是书和课,一是农产品。
培黎学校
介绍完农产品后,冯军书记说,既然来到了山丹,是否可以去培黎学校看一看。我并不知道培黎学校的历史,他们说是一所习仲勋当名誉校长的学校。原来故事是这样的:培黎学校是在解放前由新西兰籍的著名国际友人路易·艾黎创办的。1942年,培黎工艺学校在陕西双石铺成立,1944年因为抗日战争迁到甘肃山丹,学生最多的时候达到了600多人,有几十名外教来教学生各种技能,为培养战时中国技术人才作出过贡献。解放后,路易·艾黎一直定居在中国,成为几乎所有中央领导的好朋友和座上客。1985年,已经垂垂老矣的路易·艾黎提议恢复重建培黎学校。学校还是建在山丹县,是一所中等职业学校。1988年,应路易·艾黎邀请,习仲勋担任了学校的名誉校长。
尽管行程很紧张,但既然是这么有历史的一所学校,我还是应该去看一看的。我们一路奔向山丹县城,半道上到一个农家乐吃了午饭,到达培黎学校已经下午3点钟。解放前的培黎学校,校舍用的是一座叫发塔寺的破烂寺庙,经过整修后一直用到1953年,之后搬迁到了兰州。这个发塔寺现在已经了无踪影。1985年新建的,是一所现代建筑的学校。
而我们来到的,是刚刚修建完毕的占地上千亩的巨大校园区。国家已经同意让培黎学校从中专升级为高等职业学院,建设了巨大的办公楼、教学楼和学生宿舍区。今年9月份第一批学生就要入学了。我们参观了校史馆,听讲解员讲解了学校的发展史,然后一起在艾黎和习仲勋的塑像前合影留念。
大佛寺
告别了冯军书记和培黎学校的领导,我们继续上路,下一站目的地是张掖的大佛寺。8年前,我曾经有个机会到张掖来做了一次演讲。演讲的间隙,我抽出半小时去过一次大佛寺,只是匆匆忙忙走马观花一下。这一次打算做更加深度一点的考察。大佛寺里面的大佛,迄今也是室内卧佛全球最大的。
我们到达大佛寺时,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等待。他们希望我一边听他们讲解,一边做直播,但出于尊重佛教的原因,我还是委婉拒绝了。我答应参观完后,会在平台上发布一段短视频,介绍大佛寺。
张掖大佛寺建于西夏永安元年(1098年),西夏王朝所建,是一座专门为皇家所建的寺庙。当时,整个河西走廊都是西夏的一部分。到了明永乐九年(1411年),皇帝敕名为宝觉寺,还御赐了一套最完整的初刻初印本《永乐北藏》,共有6000多册。这套珍贵的图书,一直被保存到了今天。明正统十年(1445年),英宗皇帝朱祁镇将宫版印刷的经卷345种、685函、3584卷敕书颁赐给了大佛寺。
传说大佛寺是元世祖忽必烈的降生地。元世祖的母后别吉太后,曾在寺庙内久居,去世后的灵柩也寄放于寺内。马可·波罗的游记里曾经提到过大佛寺。他被大佛寺的宏伟建筑和张掖的繁华所吸引,曾在这里留居了一年之久。
大佛寺里最值得看的自然还是大佛。大殿内的卧佛,身长34.5米,肩宽7.5米,看上去气势宏伟。尽管造像巨大,但整体上比例协调,线条流畅,神态自然,相貌祥和,富有艺术价值。佛像两侧是优婆夷、优婆塞的立像各一尊,背面上方是十大弟子塑像,表情哀伤,似乎在追悼佛祖的涅槃。大殿的南北两侧是十八罗汉群像,形态各异,表情生动,体现了西夏时期塑像技术的成熟。
大佛是木胎泥塑。当时的建造者,先用木材搭建好佛像的整体架子,搭建完毕后再在架子上钉上木条,形成整体的塑像形状,然后再在外面涂上泥塑,最终形成完整的大佛塑像。大佛的内部除了支撑的骨架,其余都是空间,分成了上下三层,可以从顶部的开口进去,用梯子上下。佛胎里面本来应该藏有很多珍贵的东西,但被偷盗过,后来红卫兵又把佛胎里的东西拿出来,扔的扔,烧的烧,最后文物就所剩无几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首都去的红卫兵曾经在佛像身上开了一个洞,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把整个佛像捣毁掉,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关于大佛寺,值得一提的还有上面提到的明英宗颁赐给大佛寺的经卷和敕书,总共有几千卷,统称《永乐北藏》,也一直保留到了今天。其中,用金粉书写的《大般若经》已经被确认为国宝级文物。这些经书能够保存到今天,和僧人的保护有关。
文革前,大佛寺的住持是本觉尼师,俗姓姚,大家都叫她姚尼姑。她为了保护佛经,在藏经阁的柱子间砌起了一堵隔墙,为收藏这些经书的柜子建起了一间密室。红卫兵来了之后,不管怎么批斗,她都拒不透露经书在什么地方。最后这套经书躲过了文革一劫,在今天重现光明。
我们用了一个小时参观大佛寺,从正殿的大佛看起,到两边的十八罗汉,还有保存至今的一些壁画。其中最出色的应该是西游记的故事画。可见在西夏时期,唐僧取经的故事已经开始流传。流沙河擒拿沙僧、高老庄猪八戒招亲等传说也出现在了大佛寺内的壁画上。
参观完大殿,我们到了后面的藏经阁。现在的大佛寺,已经没有僧人了,改成了张掖佛教博物馆。博物馆里面展出了最珍贵的部分经书,包括那本用金粉写的《大般若经》,还复制了一些金塔寺石窟的塑像,供游客们欣赏。金塔寺石窟远在深山之中,绝壁之上,一般游客,不太容易到达。
参观完博物馆后,我们在外边看了看位于佛寺最后部分的白塔。这一白塔原名弥陀千佛塔,建于明代。后来因为地震等原因,只剩了塔基。现在的白塔,是后来打造大佛寺旅游景区复建的。据说塔基下面,还埋有高僧的舍利和其他宝藏,但真相是怎样的,没有人知道。
游完大佛寺,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大殿外面立柱上的一副楹联:“卧佛长睡睡千年长睡不醒;问者永问问百世永问不明。”
卧佛确实长睡了千年,已经睡过了好几个王朝,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安详宁静注视着人间变迁;到今天为止,人类还在问着同样的问题,我们如何能够更加幸福没有烦恼生活在这个世界上,而到今天也没有一个人能够给出明确的答案。不仅没有答案,大部分人想要寻找的幸福,与真正的幸福之路是南辕北辙的。找不到幸福,不是幸福没有了,而是内心不明,把幸福之路给蒙蔽了。
七彩丹霞
离开大佛寺,我们要去的下一站是张掖七彩丹霞景区。七彩丹霞景区在临泽县倪家营乡南台村,离开市区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我们紧赶慢赶,终于在下午7点的时候到达了景区门口。天气一直在下雨,我挺担心如果下雨,七彩丹霞就没法看了。结果导游说下雨的时候,七彩丹霞依然是很鲜艳的。后来看到丹霞,发现颜色依然很好看。唯一可惜的是,本来想在晚霞中看丹霞地貌,这一愿望因为下雨得不到满足了。
七彩丹霞景区,是国家级五A景区,来的游客相当多。外面的景区小镇,已经是晚上7点多钟,依然人来人往。整个景区外部小镇,能够同时容纳5、6千人住宿,已经是一个相当成熟的景区环境。景区里面要坐车进去,因为要很长一段距离,大概好几公里,才能到达核心景区。
丹霞景区的建立,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七彩丹霞一直存在,但过去从来没有引起过人们的注意。这些山上面,由于铁矿物质的原因,几乎寸草不生。在山周围的山谷里,本地老百姓世世代代在沟里放牧,从来没有觉得这些山有什么稀奇。农民们曾经试图用山土做成砖,也没有做成功。
到了上世纪80年代,有一些摄影爱好者知道了这个地方,翻山越岭过来摄影。这些摄影作品,发表在杂志上之后,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来寻找这片美丽的山丘,这片号称被上帝打翻的调色盘。当地政府终于意识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发展旅游的好机会,便着力打造七彩丹霞风景区。2004年,张艺谋执导的电影《三枪拍案惊奇》将景区定为外景拍摄主场地之一。影片在全国各地上映后,丹霞景区成为国内外游客竟相前往的旅游胜地。
我们到达的后,导游小张热情为我们介绍了景区的发展过程。这些年来,景区已经得到了精心的维护,里面的道路为了和周围山坡的颜色相协调,路面也被做成了深红色。随着道路的深入,路边山坡的颜色开始出现迷人的色彩。但直到到达观景台,登上观景台,我才发现了七彩丹霞的宏大和壮丽。
那是一种山坡连着山坡,色彩连着色彩的绵延不绝的美丽。任何人看到,可能都会发出一声惊叹,老天怎么能够如此巧夺天工,泼洒出如此色彩缤纷的天地。
整个地貌以红色和黄色为主,夹杂着其他的颜色,那种不同颜色的条带,从山顶斜切下来,就像女孩穿着彩虹的裙子翩然起舞的样子。只不过这是山的舞蹈,所以在绚烂中带着磅礴起伏的气势。我在观景平台上来回走动,瞩目凝视,几近忘我。
整个景区还没有全部开发完毕,现在有两处比较大的观景台。继续往里走登上第二个观景台,天色已经有点暗淡,但山的颜色依然鲜艳。尤其眼前的一座山,像极了一只卧着的老虎,身上的斑纹颜色,几乎就是老虎颜色的翻版。周围的山峦也是同样的色彩,在黄昏中逶迤起伏,犹如群虎咆哮,气象万千。
大自然孕育出了各种神奇的美景,小到一草一木,大到日月天地,给人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欢乐和启发。人类对于这些自然美景的呼应、欣赏和融入,既体现了天人合一的和谐,也让这些美景更加烨然生辉。“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此之谓也。
是夜,回到张掖城内居住,宿张掖饭店。饭店位于芦水湾度假风景区内。景区内有大湖,在夜色中颇显浩荡。绕湖散步半圈,空气清新,呼吸舒畅。步毕,回房洗漱休息,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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