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爱一见钟情;有的爱在岁月中沉淀;还有一种爱,则在患难风雨中相伴相生。

广州有这样一对不幸父子:儿子患上世界罕见的“戈谢病”,一位刚出校门的女大学生心生怜悯,以“护工”身份来到孩子身边,带给父子俩无限生命希望。谁知祸不单行,这位善良的女大学生也罹患重疾,父子俩反过来又成为托起她生命的一道彩虹……两年间,三个人,演绎了一段平凡人的真爱传奇——

没妈的孩子也是宝:

女大学生屈身当“护工”

2012年10月3日,单亲爸爸周志林在网上发帖求助:“我儿子旭旭生下来就与母爱擦肩而过,4岁时患上了一种罕见怪病,不能跑、不能跳,生命像薄冰一样脆弱……诚聘一名年龄在30至35岁的爱心女护工,陪伴孩子走最后一程……”10月7日,一位女孩敲开了家门。她叫刘婧,24岁,河南郑州人,毕业于三门峡职业学院英语专业。她一年多以前来到广州,还没有找到一份靠谱的工作。刘婧上大学期间一直兼职做家教,跟小孩子相处很有一套。看到周志林的帖子后,觉得这份照顾孩子的工作跟家教差不多,而且待遇也高,不如先找个事做过度,于是找上门来。

面对长发素颜、脾气温和的刘婧,周志林对她各方面条件都比较满意,唯一的顾虑就是觉得刘婧太年轻,没有做妈妈的经验。他正要找理由婉拒时,儿子周旭抱着变形金刚玩具从房间里出来了。这是一个让人看到就心疼的男童:他面容清秀,骨瘦如柴。隆起的腹部,像塞进了一只篮球!刘婧顿时心生怜悯。周旭怯怯望着她:“你是我妈妈吗?”刘婧用下颚抵住周旭额头说:“我是刘阿姨,会像妈妈一样疼爱你……”周志林看到这一幕,被刘婧的举止打动了。他对刘婧说:“你来上班吧,月薪3000元。”

周志林1982年出生于哈尔滨,是大众汽车海珠区4S店的财务主管。2008年11月,周志林的大学女友梅晗未婚先孕,非婚生下儿子周旭。由于两个年轻人生存艰难,加上儿子的拖累,两人感情急转直下。儿子满月不久,梅晗就离开了周志林,抛下儿子去外地谋职。周志林只得独自抚养儿子。不久,周志林来广州发展,将儿子交给寡居多年的母亲照顾。

2010年3月,周旭腹部出现肿块,被广州儿童医院诊断为Ⅲ型戈谢病,属于一种“染色体隐性遗传病”,主要症状是肝、脾肿大和中枢系统病变。此病属于世界医学难题,发病率不到十万分之一,病因是父母染色体异常所致。如任其发展,患者最终出现脾脏破裂、神经中枢错乱,失去存活意义。此后,周志林带儿子辗转上海、北京等数十家医院治疗,但目前国内尚无戈谢病治愈的先例,只能通过保守治疗,缓解病情。2012年9月,周志林的母亲突发心脏病离世。因为自己要挣钱给孩子治病,周志林就萌生了寻找女护工照顾儿子的想法,没想到招来了女大学生刘婧。

周志林在广州的家位于海珠区泰合粤小区,距刘婧的租住屋不远。2012年10月8日一大早,她就赶了过来。周志林上班出门前提醒刘婧:“旭旭的脾脏比正常孩子大30倍,稍受外力碰撞就会破裂,你一定要小心看护。”刘婧一边用热毛巾给周旭擦脸,一边回答周志林:“你下班后,记得买几盒海绵包角回来。”晚上7点,周志林带回4盒海绵包角。刘婧将家里茶几、沙发、门把手的尖角都包得严严实实。忙完后,刘婧舒了一口气:“这样旭旭磕碰的危险性就大大降低了。”周志林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即便谨小慎微,刘婧照顾周旭依然危机四伏。10月13日,周旭突然毫无征兆地流鼻血。刘婧用毛巾敷、棉签堵都无济于事。刘婧不得不拨打周志林的手机,两人随即将周旭送往医院。因失血过多,周旭昏迷过去。医生赶紧采取输血措施,他才疲惫地睁开眼睛……

刘婧从没见过这阵势,双手一直在颤抖。周志林安慰她说:“旭旭患上戈谢病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莫名其妙流鼻血……”说着说着,周志林不禁哽咽起来,“医生说旭旭最多还能活两年。”

周旭脱离生命危险后,两人带他回家。路过一间病房的门口时,他看见一个男孩,拿着水彩笔在纸上画一棵生长中的魔豆,有根有叶、像模像样。周旭轻声说:“阿姨,我也要上幼儿园,要画画。”孩子眼里对生命的期盼,对上学的渴望,刺痛了刘婧的心。

次日,刘婧拿出一颗拇指大的魔豆,褐红色豆身上用激光镂刻着“一生平安”4个字。周志林不解其意,刘婧解释说:“这是一颗象征旭旭生命的魔豆,咱们将它种下来。冬天就要到了,如果魔豆能发芽、开出花朵,那就预示旭旭的生命还有希望延续。”原来,刘婧看到周旭对魔豆很感兴趣,联想到住处附近的花鸟市场有这种盆栽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就买了一颗刻字的种子……周志林于是找来花盆,刘婧小心翼翼将魔豆埋进了花土里。一个星期后,魔豆奇迹般破土而出,两片嫩绿的叶子呈现出一派生机!

2013年1月,刘婧利用英语专业的优势,从英国一家医疗信息网上了解到:英国两年前有过戈谢病治愈的先例!3月初,在刘婧的努力下,她成功地与英国布里斯托尔皇家儿童医院取得了联系,治愈过两名戈谢病儿的医生就是该院专家汤姆·汉克兹。看到刘婧的邮件后,他邀请刘婧带周旭去英国治疗。与此同时,汉克兹医生还以医院的名义出具了办理签证所需的证明文件,为周旭赴英治疗打开了方便之门。

刘婧第一时间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周志林,并将与汉克兹的来往邮件让他过目。周志林内心一阵狂喜。然而,当他了解到去英国的治疗费用估计高达10万英镑时,他的心头又上了一把锁,但儿子的治疗不能等。周志林将全部积蓄25万元取出来,又向亲友借了30万元。依然还有缺口,怎么办?在此情况下,刘婧将周志林支付给自己的工资全都拿了出来:“这点钱你先拿去用。”周志林惊讶不已:“你给旭旭带来了希望,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能借你的钱呢!”刘婧说:“治病比什么都重要,孩子的生命只有一次……”

三个人的胜利:

生命旗帜在热泪中飞扬

2013年4月1日,周志林和刘婧带着周旭飞赴伦敦,又马不停蹄转乘火车,终于抵达布里斯托尔儿童医院,年过五旬的汉克兹医生早已在医院等候。刘婧用英语陈述了周旭的病情,以及周志林的经济状况。汉克兹医生心生怜悯,以“积累临床经验”为由,申请减免周旭的治疗费用。在汉克兹的努力下,医院戈谢病科研组减免了周旭50%的费用。周志林携带的5万英镑汇票,完全可以维持治疗了。周志林对刘婧说:“谢谢你的帮助,你真是我们的幸运星!”刘婧回答道:“能为你们做些事情,我也感到踏实、快乐!”

随后,汉克兹医生采用世界上最先进的基因疗法,为周旭制订了治疗方案。4月9日,周旭被推进手术室。汉克兹将事先从新生儿胎盘中提取的60u/kgβ-葡糖脑苷酯酶,通过静脉注射到周旭的颈椎中,让干细胞在其体内进行自身修复。手术后,周旭出现了并发症。汉克兹不无担忧地告诉刘婧:“我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在我们这边?”一句话,让刘婧心里如同下了冰雹。

4月10日,刘婧委托闺蜜照顾的那棵魔豆,一夜之间开出了美丽的紫色花朵!闺蜜通过手机彩信,将这个喜讯告诉了刘婧,祝愿他们英国之行出现奇迹。刘婧收到彩信后,兴奋地将照片给周志林看:“咱们许过愿,如今魔豆开花了,旭旭一定会没事的!”周志林知道,这不过是刘婧鼓励自己的心理暗示,但他仍然相信:魔豆花开,一定能带给儿子好运!3天后,奇迹如期而至:周旭在昏迷了72个小时之后苏醒过来。周志林和刘婧的热泪滴落在周旭瘦弱的手背上……

此后的20多天内,周旭共接受了3次手术。因身体免疫力提升,后续手术没有出现并发症。与此同时,汉克兹医生为周旭注射了生物酶,大面积修复其被戈谢病破坏的组织与神经。经两个多月的系统治疗,周旭的身体状况大为好转:鼓凸的肚子恢复正常,肝、脾缩小到理想数值,也不再流鼻血了。

2013年6月11日,他们返回广州家中。次日,闺蜜将那盆魔豆送还给刘婧。看着蓬勃盛开的魔豆花,刘婧与周志林不禁动容。周旭用小手轻抚魔豆花萼,奶声奶气地说:“魔豆真美,美得就像刘阿姨。”周志林看看刘婧,她的脸颊瞬间绽放着娇羞的红晕……周旭点滴康复,刘婧都及时通过邮件反馈给汉克兹医生。遵照他的建议,刘婧带周旭进行爬楼梯等健身锻炼和辅助治疗……渐渐地,周旭变了一个人:头发变得乌黑亮泽,小胳膊小腿粗壮有力,性格也开朗起来。

2013年9月初,周志林与刘婧再次带着孩子来到英国。汉克兹对周旭进行全面检查:周旭的肝功五项、脾脏、骨髓等生理指征与正常孩子趋同。周志林连连向刘婧致谢:“没有你,就没有旭旭的第二次生命!”

周旭病愈后,周志林将他送入海珠区后滘小学上一年级。11月1日,刘婧向周志林提出辞职:“旭旭生活完全走上了正轨,我也该离开了。”正埋头写作业的周旭,赶紧跑到她身边说:“阿姨,你别走,留下来做我妈妈好吗?”童言无忌,刘婧却不知如何回答。一抬眼,她看见周志林深情地看着自己,她低下头,爱抚着周旭的头说:“你有自己的妈妈,阿姨没资格做你的妈妈……”一年来的相处,刘婧的柔情、善良、坚强,早已在周志林心中汇聚成爱之溪流。在他心目中,刘婧已成了割裂不开的亲人。周志林将刘婧拉进书房,动情地说:“旭旭离不开你,我也离不开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吗?”刘婧婉拒道:“我们之间不可能!”随后,刘婧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埋藏于心底的那段隐情,再次浮现在眼前——

原来,2010年7月,大学毕业的刘婧被聘为郑州铁通公司客户经理,单纯青涩的她爱上了单亲爸爸彭涛。两人是同事,彭涛比她大9岁,身边带着一个7岁的儿子。那时,刘婧年轻不懂得包容,经常与顽皮的孩子发生冲突。2011年3月,刘婧的左眼睛被孩子打伤了,她于是向彭涛下了“最后通牒”:“我与孩子,你只有一种选择!”当晚,彭涛借酒浇愁,借着几分醉意打了儿子一顿。儿子非常伤心,独自离家投奔妈妈去了。几天后,彭涛得到一个伤心欲绝的噩耗:儿子意外遭遇车祸身亡!刘婧觉得自己对孩子的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年4月,刘婧离开郑州,独自来到广州。看到周志林的帖子后,一直处于悔恨之中的刘婧,似乎找到了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于是应聘当“护工”,想通过对周旭的照顾,为自己的心灵赎罪……

周志林听了刘婧的讲述,终于明白她为什么屈身当护工、为什么对儿子这么好的原因,她是在寻求一种心灵的安慰和寄托啊!周志林诚恳地说:“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过去,我都能接受和理解,你为旭旭所做的事,已经让我看到了你的真心,我和旭旭都离不开你,希望你留下来好吗?”刘婧依然摇了摇头。

魔豆花开,奇迹自来:

我们仨的生命情缘

尽管周志林父子一再挽留,但刘婧坚持要走。临行前,周旭拽住刘婧的衣襟哭了起来:“阿姨,我不让你走,我要天天看到你。”刘婧不禁潸然泪下。他们相处以来,自己早已把这对父子当做生命的一部分,然而,她不得不走!周志林更是别有一番离愁……刘婧离开后的第3天,周旭一大早起来对爸爸说:“我梦见刘阿姨了,她说来看我。爸爸,她真的会来看我吗?”周志林无言以对。见爸爸不答话,旭旭又拿起爸爸的手机拨打刘婧的电话,可语音提示已是空号。周旭“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2013年12月14日是周末,早饭后,周志林去集贸市场买菜,叮嘱儿子在家里写作业。等他拎着菜篮回家时,却不见了儿子的踪影。周志林赶紧下楼去寻找。小区保安告诉他:“半个小时前,周旭背着书包往广州火车站的方向走了。”周志林赶紧开车沿途寻找,终于在珠江大桥截住了儿子。周旭嘟着嘴巴,说要去找刘阿姨,坚持不肯回家。周志林跟儿子撒谎,说尽快让刘阿姨来家里。周旭这才上了车。一个星期后,周旭苦等刘婧不到,意识到被爸爸骗了,他不吃饭、不上学,人迅速地消瘦下来。周志林看在眼里、痛在心上,没想到儿子如此依恋刘婧!他开始四处寻找刘婧。可是,她的手机已停机,问遍她的闺蜜和朋友,也没人知道她的去向。

2014年3月9日,周志林按照刘婧签护工合同时留下的身份证复印件,来到位于郑州市中原区国棉四厂家属院的刘家,得知刘婧生病住院了。周志林立即奔往郑州大学附属肿瘤医院,终于见到了形容枯槁、体重不足80斤的刘婧。周志林的心被刺痛了,他含泪问刘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了?”刘婧紧闭双眼,泪水从眼角溢出。在刘婧母亲王元花的讲述中,周志林了解到几个月来刘婧的人生变故——

2013年9月,刘婧感觉左侧乳房隐隐作痛,一摸似有游动的硬块。她当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普通的乳腺增生。半个月后,硬块长到了红枣大。刘婧于是瞒着周志林悄悄去医院检查,结果诊断为乳腺癌。周志林这些年过得太不容易了,为了不给他增加负担,她执意离开周志林父子返回郑州。父母得知刘婧患了癌症,不免心急如焚。他们四处筹钱,将女儿送到医院治疗,准备做切除手术。

病痛让刘婧格外脆弱、消沉,她不想拖累每一个爱自己的人。当初她爱上彭涛,导致对方儿子遭遇车祸身亡,父母为此承受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自己也被外人视作“狠毒后妈”。现在,刘婧要接受肿瘤切除手术,父母又要承受巨大的经济负担。所以刘婧告诉忙着筹集手术费的父母:“我不想做手术,你们别为我操心了,我要完完整整去往另一个世界……”

周志林握住刘婧的手:“你的生命不仅属于你自己,它还属于你父母,属于许多爱着你的人!你跟我回广州吧,给我一个回馈你的机会。”见自己无法说服刘婧,周志林立即坐高铁返回广州,次日就将周旭带到了刘婧的病房。周旭见到朝思暮想的刘婧,将额头贴在她脸上:“阿姨,我想你,你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去看我?”刘婧笑中带泪:“阿姨也想你,经常梦见你。”两人抱头啜泣。那两天里,周旭一直在医院陪着刘婧,时时刻刻拉着她的手,生怕他一撒手,刘阿姨又不见了。与此同时,周志林讲述儿子对刘婧的依恋,以及独自去车站寻找她的事实。希望刘婧看在儿子的分上,三个人在一起战斗!

是啊,他们相识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争夺周旭生命的战役宣告胜利,他们仨如今要为刘婧再次投入战斗。刘婧的心被父子俩融化,她要坚强!

3月13日,刘婧随同周志林父子来到广州,住进中山大学附属医院。爱美的刘婧对切除左乳有顾虑,周志林安慰她说:“不管你身体变成怎样,你都是旭旭眼中最美的阿姨,是我心目中的完美女神。”周旭也缠着刘婧撒娇:“阿姨,我做完手术就好了,你做手术也能好。”3月18日,刘婧患癌的左乳被成功切除,术后身体恢复得很快。

4月23日,周志林父子俩将刘婧接回了家。映入刘婧眼帘的,是一盆开得正艳的魔豆花,清香四溢,家的感觉扑面而来。接着,刘婧看到了父子俩精心装饰的“亲情墙”:墙壁上贴满了他们三人的照片,父子俩书写的文字,以及周旭的画。周志林这样写道:“如果你是鱼,我愿变成水,让你游进我心里;如果你是水,我愿变成碗,把你装进心里。如果你是碗,我愿化作方便面,天天与你泡在一起。”周志林还写道:“你就是一颗魔豆,种在我和儿子的心里,带给我们父子生命、希望与爱,灿烂我们每一天!”

最让刘婧动情的,是周旭画的一幅漫画:刘婧的飘飘长发,飘成了吊床,周旭仰着红扑扑的小脸,坐在黑发吊床上摘星星。漫画下面是旭旭歪歪斜斜的字:“有妈的孩子是块宝。”那一刻,刘婧觉得自己的命运已与这对父子紧紧相连!周志林趁机向刘婧求爱:“旭旭需要一个疼爱他的妈妈,我需要一个知心爱人,她非你莫属,答应我好吗?”刘婧羞涩地点了点头……

编辑/罗志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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