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一下你最像什么动物

采写 | 南都周刊记者 盛倩玉

化妆品动物测试一直是一项颇具争议的测试——为确保人类的安全，使测试动物饱受痛苦。数十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发布了化妆品动物测试的相关禁令，许多化妆品和个护品牌也宣称拒绝动物测试。

根据国家药监局制定的《化妆品注册备案资料管理规定》（下称《规定》），5月1日开始，进口的普通化妆品将免除动物测试。这一新规的出台也被不少人形容为“被解放的兔子”“意义非凡”。

此前，因不接受动物测试而难以触达国内消费者的美妆品牌终于也获得了“入场券”。记者了解到，目前不少品牌已经着手行动。业内人士表示，随着更多品牌和产品进入国内市场，未来或将进一步提升我国化妆品行业的竞争性。

在一部名为《Save Ralph》的动画短片中，讲述了兔子拉尔夫（Ralph）的日常生活：清晨，胖胖的拉尔夫像个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一样，刷牙、洗头，坐在沙发上啰哩啰嗦，再美美地吃个早餐。

而唯一不同的地方，是他红肿的右眼和耷拉的耳朵。拉尔夫很快向观众介绍起自己的伤势：“我的右眼瞎了”“今年除了铃声，我已经什么也听不到了”“我剃了毛，背上被化学药品灼伤了”……

这一切使他看上去相当凄凉，他继续对着镜头自述，直到被一只从天而降的巨手抓住，拉尔夫“要去上班了”。

随后，镜头向他身旁投去，原来还有无数只和他一样的兔子，都被固定在实验室的桌面上——准备接受“化妆品动物测试”。

大多数人都知道“巴浦洛夫的狗”“克隆羊克隆猴”这些著名的动物实验，但对于化妆品动物测试的了解却不算太多:化妆品还要做动物测试？是给动物化妆、护肤、美甲么？

答案其实并不轻松。因为化妆品动物测试是被用来判断化妆品的“安全性”“有效性”的，它不是“给动物化化妆”这么简单。

拉尔夫身上因为被用作测试造成的伤害（以上截图及封面图来自《Save Ralph》短片）

1938年，美国出台的《食品药品及化妆品法案》要求化妆品提供确保安全性的证明，美妆企业开始在动物身上测试化妆品安全性。

其后数十年，这种测试开始在全球流行，兔子、豚鼠、仓鼠往往被作为试验对象，试验方法则包括了眼睛刺激测试（Draize试验）、皮肤刺激性测试、检测毒性的半数致死量测试（LD50）等等。具体来说，是将待测试的化学物质滴入动物的眼睛，或是注射到动物的皮内；剃掉动物的毛，再把化学物质涂抹或长时间帖敷在动物身上等等。

中国的化妆品动物测试可追溯至1987年卫生部（现卫计委）发布的国家标准GB7919-87，此后，所有化妆品都必须进行严格的动物测试。图源：GB7919-87-化妆品安全性评价程序和方法

随着眼睛肿胀、失明、皮肤疼痛、内出血等动物测试的后果被大众知晓，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内消费者在关注到这样的“美丽背后”之后，纷纷表示“应当做好调研，理性消费”“希望能多了解化妆品动物实验”“人就这么一张脸，应该克制一点”。

2014年，中国国家食品药品监督管理总局对“国产”的普通化妆品已经不再强制要求动物测试。（注：普通化妆品是指洗发水、沐浴露、腮红、睫毛膏、香水等个人护理和美妆产品。与之相对的特殊用途化妆品包括防晒产品、染发剂、防脱产品、儿童用品等仍然需要接受动物测试）

但为了确保产品安全，进口美妆洗护产品在首次入华的审批环节仍然需要先经过动物测试。这也使得部分拒绝接受动物测试的海外品牌无缘内地市场：英国品牌The body shop，便曾因拒绝产品被抽样进行动物测试，最后在北京和上海国际机场免税店下架处理。

此后一段时间，“进口美妆产品或将无动物测试入华”的消息反复传出，撩拨着消费者的内心。真正的转折点终于在今年到来，根据国家药监局制定的《化妆品注册备案资料管理规定》（下称《规定》），5月1日开始，进口的普通化妆品将免除动物测试。

图源：国家药监局发布《化妆品注册备案资料管理规定》

化妆品动物测试的运用将变得更为节制，这一新规定的施行，也被不少人形容为“被解放的兔子”“意义非凡”。

动物保护之外，对于新政策的实施，更多声音其实源于对化妆护肤用品安全性的忧虑。在小红书、微博、抖音等社交平台上，都可以看到不少消费者留言表达担心：“不做动物实验怎么证明人体不会过敏？”“我不放心，这不就是拿消费者做实验么？”

今年4月，微博和B站有近百万粉丝的视频博主@the木兰show就曾发布视频介绍化妆品“免动物测试”和“零残忍理念”，她形容，“动物测试是一个非常残忍的过程，到现在我都不敢打开一个视频，看不下去。”

微博博主@the木兰show 的帖子，引发网友留言

彼时便有一些网友留言，“如果不做动物实验如何保证产品的安全性”“药物疫苗这些都要经过动物试验，医学实验室那么多的小白鼠小白兔你都要去救吗？”“免动物测试是不是企业为了节省经费”……

关于化妆品动物测试的讨论常常落入“道德营销”和“圣母”的质疑当中。很大程度上，国内当前对于实验动物保护的替代（reduction）、减少(refinement)、优化(replacement)的3R原则接受程度尚有提升空间。

对于这些评论博主一一作出回复，但或许很难缓解网友的焦虑。

面对网络中琳琅满目的化妆品和成分，很多消费者难免因处于“信息弱势”而感到不安和困惑。

记者了解到，豁免动物测试，并不意味着将不经安全检验的产品直接推往市场。与医学、药物等实验不同，化妆品动物实验其实已经存在不少的替代选项，自上世纪80年代，美国、德国的科研机构便开始研究动物测试的替代方法。

目前，由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发布的国际认可的替代方法有40多个，欧洲及美国替代方法验证机构认可的替代方法也超过了60项，主要是通过体外测试（非动物实验，如细胞试验），计算机建模等方式替代传统的动物测试。而业内人士表示，替代测试的成本往往比动物测试更高。

目前常用的替代方法。图源：替代方法在化妆品检测中的应用分析_程树军。豁免动物测试并不意味着不测试，替代试验成本往往明显高于动物试验

化妆品从原料到产品，有漫长的检测、验证道路要走，有匿名的化妆品牌从业者向记者介绍其研发和检测流程：

有分析指出，此前一段时间国内相对保守的政策存在一定的合理性。中国食品药品检定研究院专家曾在接受采访时分析，替代试验验证是一个科学严谨的求证过程，“就算是OECD发布的替代法也不是完全的非动物实验法，而是遵循小动物替换大动物，多数量变小数量的原则。而且替代实验只能针对部分化妆品，并不能覆盖所有的品类。”

近年来，国内对替代方法研究发展速度相对较快。2011年我国开始把动物替代试验方法研究作为化妆品领域重点建设任务。浙江省食品药品检验研究院也与致力于促进非动物测试的非营利组织IIVS合作，建立了国内第一个化妆品动物替代试验技术国家重点实验室。

化妆品免动物测试源自20多年前，1998年，英国成为第一个禁止化妆品动物测试的国家，2013年欧盟宣布全面禁止对化妆品成分进行动物测试，并禁止销售经动物测试的化妆品和化妆品原料。二十余年来，包括澳大利亚、新西兰、土耳其、韩国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发布了化妆品动物测试的相关禁令。

记者从PTEA（善待动物组织）公布的名单中看到，在世界范围内，目前已有超过5300个的化妆品和个护品牌宣称拒绝动物测试。而在《规定》实施前，拒绝动物测试的海外品牌往往放弃中国内地市场，或者通过跨境电商渠道进入国内。

美国有机化妆品牌100%PURE自2016年进入中国市场，并日益活跃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当中，受到国内消费者关注。100%PURE中国区负责人向南都周刊介绍，由于对动物实验的绝对禁止，一段时间以来，100%PURE只能通过跨境电商的模式在国内销售。

事实上，包括Lush、Fenty Beauty、The Body Shop、Aesop、Urban Decay在内的许多海外品牌都是如此，近几年兴起的跨境电商渠道，动物测试得到豁免，由此成为不少品牌进入中国市场的“迂回选择”。

但如今，从“国产”到“进口”，从“电商”到“传统渠道”——豁免动物测试的范围扩大，也意味着许多因动物测试无法进入中国大陆或者开店的品牌都有希望销售或开店，同时也会进一步提升我国的化妆品行业内部的竞争性。

图自

100%PURE中国区负责人提到，“中国对进口普通化妆品免除动物测试的规定的出台，对100%PURE之类因为动物测试而被挡在门外的海外美妆品牌来说，意味着重大利好。目前我们也在密切关注这一政策更多的细节，对于渠道未来的布局做更多的规划。”

欧莱雅集团早前表示，这一决定“对于中国以外的化妆品生产商来说是重要的一步。”资生堂中国、花王集团中国方面在接受《财经》采访时亦表示密切关注法规的动向，并积极准备对应新法规的发布。

LVMH-丝芙兰大中华区总经理陈冰向南都周刊介绍，“中国对进口普通化妆品免除动物实验，这无疑将大大强化丝芙兰的选品优势。在上述政策落地后，丝芙兰将借助优越多元的全球品牌资源，以及与国际品牌的良好合作关系，引入更多个性化的海外口碑品牌，并在包括线下店铺的全渠道全面铺开，让国内消费者得以不出国门亦可亲身零距离感受全球美妆尖货。”

玛丽黛佳的色彩工作室，图自丝芙兰

一些品牌已经行动起来。记者了解到，巴西大型化妆品集团Natura&Co旗下的英国护肤品牌The Body Shop、澳大利亚护肤品牌Aesop将于年内在中国内地开店。

而部分品牌则表示审慎观望态度，在记者采访中，有多个主打天然、药妆、免动物测试的品牌以不同理由婉拒采访。

有分析指出，随着中国对于进口普通化妆品免除动物实验的政策开放，包括丝芙兰等大型的美妆售卖渠道、免税渠道、百货及购物中心渠道都将获得明显收益。

未来，动物测试被使用得越来越少，中国的化妆品政策越来越开放是可预见的趋势。而对于广大美妆个护用品的消费者而言：选择再多一点，不失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