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驹过隙,世事如棋,转眼已经两年。

2019年1月15日,是应该被纪念的一天,那时的罗永浩是这样认定的。媒体把这一天描述成了“黄道吉日”,因为三家公司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这一天发布它们的聊天产品:意气风发的抖音推出了“多闪”,破釜沉舟的罗永浩发布了“聊天宝”,希望能触底反弹的王欣则推出了“马桶MT”。

三款APP,剑指社交,无一例外的,它们在24小时之内,被腾讯微信“封杀”,三款软件的下载二维码、链接都被微信“屏蔽”。对见过大风大浪的中国网民来说,这是意料之中,也是合情合理的结局。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们选对了赛道,但选错了对手。

聊天宝的发布会上,罗永浩直接喊话,“微信,我想和你聊聊”,网红罗永浩,希望借助舆论力量,保护聊天宝不被巨头刻意针对,王欣、抖音选择那一天,也有这样的考虑——当话题公开传播时,讨论越多,新产品也就越安全。

罗永浩一度自信自己的策略选择,他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历史会记住今天”。很遗憾,历史并没有记住那一天,短暂的讨论后,这个话题迅速沉寂,两年后的今天,人们已经很少提及那三款软件,以及被封杀的故事。这样的“封杀”在互联网其实太过寻常。

这场风波对罗永浩、王欣、多闪分别造成了什么影响,以及,当事主角腾讯又发生了哪些变化?

我们先说罗永浩和聊天宝。聊天宝,对罗永浩来说,是破釜成舟的尝试,他的故事如你所知,“天生骄傲”的网红创业做了互联网手机,因为个性使然,也因为错过了智能手机黄金期,罗永浩创办的锤子科技一直在苦苦挣扎。智能手机溃败在即,罗永浩决定做最后的一次豪赌,选择从聊天软件入手,2018年8月,锤子科技发布会上推出了“子弹短信”,在2019年1月15日,将应用改名为“聊天宝”——严格的说,聊天宝是“子弹短信+趣头条”的应用,谈不上真正意义的社交。

微信的“封杀”,给了聊天宝和罗永浩的锤子科技致命一击,两个月后,2019年3月5日,聊天宝团队宣布就地解散,原来大约两百人的团队只保留少数,2019年10月,坚果手机团队加入字节跳动,罗永浩黯然离场——要知道,在2018年8月,子弹短信推出前后,快如科技宣布刚刚完成1.5亿A轮融资,估值6个亿,成为资本和高榕资本领投,罗永浩特别自豪地说,“令人发指,上线才7天就完成了第一轮1.5亿融资,无视多家投资机构,才见了不到十分之一”。

“子弹短信”上线7天就融资的速度的确“令人发指”,但“聊天宝”下架速度其实更快,1天。

微信和腾讯鲜明立场,吓跑了“聊天宝”的投资人,也可能是压倒锤子科技的最后一根稻草。罗永浩因锤子手机创业失败,被法院实施了限制消费令,不得实施高消费及非生活和工作必须的消费行为。再后来的故事,如你所知,为了还债,罗永浩做过电子烟,做过“鲨纹抗菌”的代言人,也在2020年投身火热的直播带货,柳暗花明,人生翻盘。

但罗永浩毕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又有多少创业者像他这样能够逆风翻盘呢?

“多闪”对字节跳动来说,是一次流量软着陆的尝试,也是战略抢滩。

抖音在2018年春节后完成了对快手的逆袭,成为中国短视频领跑者,不仅如此,抖音也在2018年成为中国互联网成长最快的社区。但全民刷抖音的热潮,引起了腾讯的警惕,在短视频屡战屡败的情况下,腾讯不得不在2018年5月下达了最严的封杀规则,封杀了市场上最火的32款短视频、直播客户端,字节跳动旗下抖音、今日头条等更是一锅端。

早在内部立项的时候,字节跳动就已经预见了“多闪”被微信封杀的命运,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多闪的推出,首先是基于抖音用户社交需求,其次则是字节跳动的“流量软着陆”,打破战略边界,突破巨头封锁的唯一途径——字节跳动必须在自己有巨大流量,有势能的时机寻找新的突破口,我们看到后来字节跳动不仅做了社交尝试,还做了游戏,做了直播电商,做了飞书,做了大力教育。

“多闪” 如果不被封杀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微信?历史不能假设,这个问题,许抖音的故事能够回答一二。抖音在崛起之初,甚至整个字节跳动也没有受到腾讯的重视,但在2018年春节抖音问鼎短视频赛道后遭遇微信的封杀,并没有给抖音带来伤筋动骨影响。“封杀”后的抖音,气势如虹,势如破竹。

“多闪”被封杀,以及字节跳动产品全线被压制,结果其实是,强化了字节跳动与腾讯的竞争,强化了字节跳动的“求生欲”:比如,面对封杀,抖音快马加鞭,在国内没有给腾讯短视频喘息的机会,更重视国际市场的扩张,抖音国际版TikTok在国外也成为最成功的短视频社区,当然,2020年卷入波谲云诡的风波这是后话;又比如,腾讯封杀抖音、多闪后,字节跳动加快了游戏业务的探索,不再是躲着腾讯,而是直面对手,真正杀入腾讯的战略腹地。

腾讯的“封杀”并未遏制字节跳动的崛起,只是这样的“封杀”,有必要么?我们不妨看看美国那段上演的故事——为什么Facebook不敢直接“封杀”TikTok?

TikTok在中国海外市场崛起后,给了Facebook前所未有的竞争压力,扎克伯格对TikTok的恐惧和仇视,路人皆知,一方面举Facebook全公司之力围追堵截,另一方面多次公开场合推动美国政府禁封TikTok,但是,扎克伯格始终不敢像腾讯/微信这样对抖音痛下杀手,即便是TikTok成为特朗普政府眼中钉,肉中刺,扎克伯格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封杀”TikTok。

莫非Facebook学习并领悟到了腾讯“用户为本,科技向善”的理念吗?

正如我们前面所说,“封杀”在互联网其实太寻常不过了,多闪、聊天宝、马桶MT之外,其实有很多也是“封杀”的,众所周知的,如支付宝、淘宝——这些“封杀”,有的是主动屏蔽,也有被动封杀。对字节跳动、阿里这样的大公司来说,产品和社区的兴衰成败与生死,未必取决于微信能否分享,但对聊天宝、马桶MT这样的创业公司来说,腾讯的渠道的确有“生杀予夺”的影响。

大公司有跟腾讯博弈的能力,创业者、创业公司需要慎之又慎。作为互联网老兵,王欣创业时,还是相当谨慎的,可以说,马桶MT应该是王欣的一次自我救赎。

王欣身上最为人所知的,是快播创始人,因快播声名鹊起,也因快播身陷囹圄。王欣是在2018年出狱的,出狱后不久,他便注册了公司,深圳云歌人工智能技术有限公司。王欣出狱后替他接风洗尘的有湖南老乡58姚劲波、小鹏汽车的何小鹏、欢聚时代李学凌,何小鹏和李学凌也是新公司投资人。

身陷囹圄的王欣,错过了移动互联网黄金时代,错过时代的他,心有不甘,出狱后王欣看了人工智能,又看了区块链,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激情,准备做社交,他说,“新的社交产品应该能让朋友圈重新建立连接,我们不再需要一款像微信一样的长连接的聊天沟通产品。建立基于场景需求的短连接,能有效降低用户在社会行为中遭受到的社交压力,解决社交实名化后最核心的痛点”。

因为王欣喜欢刘德华的歌,所以新产品借用了刘德华的“马桶”歌名,取名“马桶MT”。

王欣在微博上说,“微信比你想象的更强大,所以熟人社交不要碰,但匿名熟人社交可以”。他没有想到的是,微信的强大也超乎他的想象。如你所知,王欣的“匿名熟人社交”愿景,最终折戟沉沙。

值得欣慰的是,王欣的救赎并未止于微信的天降杀机,他还继续运营云歌智能,目前公司主打产品名叫“灵鸽”,主打灵活用工的供需匹配,也算“社交”的细分。但“灵鸽”不再有马桶MT问世时的盛况,王欣也没了过往的关注度,自马桶MT被封杀后两年后,新公司也没有再融资,王欣也逐渐淡出公众视野,江湖再无王铁匠——这一幕与腾讯市值屡创新高,对比鲜明,云泥有别。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诚如尼采所言,“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更强大”,只是,罗永浩、王欣,也绝非池中之物,不是寂寂无闻的普通人。那些更为普通,没有罗永浩、王欣的人脉或资源的创业者,又该如何应对类似“封杀”这样的黑天鹅噩运呢,答案只有一个,寻求巨头的“庇护”。

微信诞生于2010年的3Q大战之后,有人说,3Q大战的“二选一”最终推动了腾讯的开放。但“开放”与“封闭”,从无定论,移动时代互联网都是所谓的“生态闭环”。腾讯在“开放”之余也有了更为紧密的“生态闭环”,也就是说,“开放”的结果其实是促成了更紧密的“联盟”。

微信的诞生直接推动了腾讯从1000亿美元市值上涨至2000亿美元,一路高涨,成为中国最成功的互联网公司,目前腾讯市值超6000亿美元。凭借微信流量以及腾讯的资本势能,腾讯也先后将京东、美团、拼多多等纳入联盟麾下。中国互联网上市公司中,市值前五的公司,分别是腾讯、阿里、美团、拼多多、京东,腾讯是美团、京东的最大股东,也是拼多多的最大机构投资人。

这两年里,腾讯稳固了中国互联网市值第一的位置,投资战略也硕果累累,腾讯系公司美团、拼多多先后上市,股价节节攀升,与此同时,腾讯也推动了斗鱼和虎牙的合并,也提出私有化搜狗要约,全资收购搜狗。

庞大的“腾讯联盟”,是中国互联网神话一般的存在,围绕在腾讯生态周边的科技公司,市值与估值超1万亿美元。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对京东、美团来说,微信是它们扶摇直上的资源,对罗永浩、王欣来说,微信却成了创业溃败的陷阱之一。微信的“封杀”,不仅意味着中国最大的流量池关闭对它们大门,同时也是事实上掐死了创业公司在资本市场融资的可能性。

腾讯在2019年11月11日,公司成立21周年的时候更新了公司的愿景。腾讯老的愿景是,“最受人尊敬的企业”,新的愿景是,“用户为本,科技向善”。

3Q大战十周年,2020年,“二选一”再次成为互联网热议的话题,反垄断也成为某种共识。强化反垄断和防止资本无序扩张,将成为2021年的工作重点。2020年12月市场监管总局称,“正依法审查虎牙与斗鱼合并等案件”。

一位从业者说,“和腾讯一日‘封杀’三款社交APP相比,二选一更像是竞争手段,不是垄断手段,因为真正的垄断不需要二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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