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立秋后,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降雨,——乌云密布,倾盆大雨,我把一盆干渴的花灌满了阳台,喝了一顿饱的,又彻底洗了澡。

因为停电停水,小区楼下的饭店生意火爆,我和闺蜜等了足足40分钟,才有机会狼吞虎咽。

爬了25层的楼梯,累趴躺在沙发上,手机电量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五,勉强支撑。

“你怎么看待女人出轨?”闺蜜突然的一句话让我很出乎意料——她是那种特实在,几乎很少八卦的贤妻良母型女子。

“女人出轨?我没什么看法,习以为常,见多了。”我懒洋洋地躺着,依然累得有气无力。

她手里的手机一边飞快地按个不停,一边继续和我聊——我已经猜到了她要聊的话题。

“网上有文章说,女人一生中不出轨一次,是不完美的。”我故意调侃她。

“你真搞笑!”她也是很意外我对于这样的事情这般波澜不惊。

在她诉说与老公的诸多磨合之后,我说:“我建议你看一部电影,《廊桥遗梦》。”

2

她的真实姓名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网名简称DD,一个年龄比我母亲还大,独居上海的小资女人。

认识她,是N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们都在起点写小说,写了几十万字,黔驴技穷的我挖了几个大坑,然后弃坑而逃。

但是她,却让我佩服至极,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十年如一日,洋洋洒洒写了一百多万字,直到把那本书写完——尽管到最后,也没有签约。

惺惺相惜,我们成了书友,再成了Q友,微友。

3

“人生路上,请珍惜和你一起看风景的人,或许在下一个转角便会挥手告别,所有的故事有一天都会在岁月的素笺上泛黄,待到青丝缀满霜华,蓦然回首,若还有暖意,便是时光赠与的明媚。感谢生命中有你!”

我打开手机寻找她的人生轨迹——这是她昨天凌晨写的。

我猜想她应该是因为九寨沟地震有感而写的。

写给她生命中的罗伯特金凯。

她和他是一起下乡的知青,在一堆堆的黄土地里,她甜甜的笑容以及闪耀的白色牙齿,对他来说,就是坚持下去的勇气。

可惜的是,那份最初的朦胧的感情才刚刚表白,大上海的她被家人设法接回,而他遥遥没有回城的希望。

虽然后来也有几年的坚持书信来往,终究被现实的距离打败,两颗年青的心就这样疏远了。

等到他参军复原辗转回城,她已经成了医生,嫁做了他人妇。

此后的此后,他们再没有联系。

4

她提前退休,只为照顾身体不好的老伴,老伴离开之后,随着岁月的长河,她缓缓地用小说的口吻,写下了心底属于自己最隐秘的那一段记忆。

她喝咖啡,读书,写文字,看电影,旅游,摄影,就是不种花,不养小动物,“我照顾自己都懒得很。”她总是这样说自己,“我就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我让儿媳和儿子去留学,工作稳定了再要孩子……曾经自己失去许多,不想他们留下遗憾。”

我称她为老姐,常给她写评论。

读她的人生随笔,我感悟颇多,认定她就是我的灵魂摆渡者。

5

她是在43岁那年,和他重逢的。

孩子读大学了,她才有时间回想起自己曾经年少时的许多梦想,一口气报名参加了舞蹈社团,摄影社团。

她的老公是一位知识分子,也可以说是一位科研人员,几十年如一日扑在工作上,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一个榆木疙瘩,生活中除了计算机就是书本,从没有时间好好地休息,自己常年累着,更不用说陪她散步,谈心,或者说一句:老婆,你穿这条裙子真美!

她文字中用的最多的词语就是:我嘚瑟,我臭美,我自恋狂……

6

重逢那次,他和她都认为是命运的安排。

他刚好接待了她的一个远房表叔,表叔有麻烦事情要请他帮忙,他和他闲聊……

那是一个夏天,炽热的阳光静静地照射的午后,她在空调房里敲着电脑,表叔打电话来,“他是你知青下乡时的朋友吗?那太好了,能帮表叔打个电话吗?有他的帮忙,我这事就放心了……你没有他的号码?我给你……”

写在纸条上的电话号码,被她看了几百遍,她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表叔的电话再次打来。

“喂,你好——”电话那头传来职业性的问候,男中音,她才恍惚过来,自己已经忘记他的声音了。

“你好,我是xx。”她就这样简短而直接地报上了姓名,那一刻,她什么也没想,只是直觉告诉她,他应该还记得她。

“你好。”还是那两个字,可是他的声音却瞬间就变得温柔而充满了感情,她能听得出来,甚至能想象他那一刻的笑容。

“过得好吗?”她顿了顿,心底一阵紧张,似乎能听得到话筒那边他的呼吸声。

“还好,你呢?过得好吗?”

“也还好。”

又是一阵彼此的呼吸声。

“好久不见,我们能见一面吗?”

“我今天打给你,是为了我表叔的事情……”她急忙说到重点。

“放心好了,交给我。”

电话挂了很久,她还在一字一句地回忆,他们分别20年后的第一次对话。

“我们不见一次吗?我还记得我最初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不管以前,不论以后,我对你,都是永远不变的。”

7

再见面,用《廊桥遗梦》里的一句话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饱经风霜的,不是他的外表,而是他的眼神。

那是一个周末,他带她去的是一个郊外的度假村,时值仲夏,中午的阳光下,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除了绿叶在风中舞蹈。

他开的是一辆黑色丰田,像他本人一样沉稳朴实。

车不是很豪华,却是干干净净,阳光在车身上闪耀着一圈圈的光晕,刺得她的眼睛不能很好地睁开,头有点眩晕,心一个劲地蹦跳。

直到坐进去,才又感觉到他一如从前的清爽,让人舒适,心情平静。

用餐期间,他贴心地为她舀汤,“你似乎比以前更瘦了,是生活的压力吗?如果需要我帮助的话,你知道,我一定会尽力的。”

她的心里是有那么一点感动,但是,她看着窗外的阳光,还有在阳光里摇曳的竹梢,说:“谢谢,我很好,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是我想要的人生。”

他们安静地吃完,又安静地休憩了片刻。

他开始向她靠近,手搭在她的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侧脸。

她知道他想干嘛,也还是任由他看,心里原本也是有一丝胆怯,那就是自己风华不再,怕他会失望,但转念又想,坦然接受自己的老去,不管他怎么想。

他轻轻用手拢了拢她耳边的头发,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环,长流苏耳环,最末端是一颗祖母绿的玉石——她年轻时的最爱。

她的心在怦怦跳的同时,他的细长的手指触上了她的脸颊——是情侣之间的那种怜爱与不舍。

“我老了,不再年轻了。”她笑道,一边抽离了身子。

她走到窗边,抱着双臂,不敢去看身后的他。

他走过来,轻轻从后面环抱住她,在她耳边说:“我也老了,比你更老。”

在她推开他之前,他就温柔地啃住了她的耳垂……

她有一瞬间的挣扎,也有一瞬间的迷惑,终究被自己心底一个陌生的声音给打败:这一生,你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刻吗?只要有一次,能再在他的身边……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时候,他说:“今晚别回去了,行吗?”

她笑着推开他:“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想法,真的,我特殊日子。”

她没有说假话,也不是故意佯装。

他也没有怀疑她,而是相信她:“就陪我聊聊,行不?”

8

他选的是一个日式的榻榻米房子。

见她依然是站在窗边,便好笑地温柔地一把将她横抱起来,“你身子不舒服,就躺着休息一会。”

她情不自禁就搂住他的脖子——这样的大胆举动,让她自己也是大吃一惊——结果就是,他忍不住低下头,深深地吻住了……

没有做爱,但是,他们彼此第一次陷入了漩涡,对彼此的身体深深眷恋,不可自拔。

他说,他孩子去英国留学,老婆不放心,也随着去有大半年了。

他说,是她,让年少的他第一次心跳得不能呼吸,是她,让他曾经深深思念夜不能寐……

他说,做梦想的都是有一天把她抱在怀里,一生的夙愿就是完完整整真真实实地拥有她一次……

她心里一阵阵地颤栗,自己何尝不是这样?

天黑前,他送她回去,她很平静地看着他说:“曾经,我有一个心愿,就是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你,可惜,永远也不能实现了。”

那一瞬间,她看见他的眼里闪着泪花,而自己也是泪水渐渐模糊了双眼。

9

那一个夏天,她老公刚好也要去南方一段日子。

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联系时,表叔又打电话来了,说是事情办得很顺利,想请他吃饭表示感谢,却被他推辞了,只好请她出面。

她给他打电话:“我表叔想请你吃饭,你有空吗?”

“没有,”他看得出来心情不错,“但是,请你吃饭,我倒是有空。”

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略施粉黛,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这一次,依然是选在郊外,那绿色的海洋总是能让人忘却所有尘世的烦忧。

他们疯狂做爱。

累了时,他从身后抱着她,两个赤裸的身体完全粘合在一起,彼此能感受到那任意一处轻微的颤栗。

10

那一个夏天,一直延伸到秋天,他们把它当作一生来过。

吃遍街头巷尾的小吃,住遍每一个特色旅馆,做遍所有年轻时没能实现的浪漫……

有一天,她说:“我老公要回来了,我已经任性太久,看到你过得很好,我不后悔,也没有遗憾,我们,今生再见!”

他没有再联系她,她知道,他一直在这个城市,两人沐浴着同样的阳光,呼吸着同样的空气……

11

还是下雨。

起风,微凉。换了连衣裙,紫色的。

洗了头,很清爽,舒适。

我又看见了六十多岁的她的照片,海边,宽边草帽,蓝色碎花长裙,墨镜,以及她的文字:更好的爱自己,让自己做一个值得爱的人,距离不是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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