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的死亡如果上了新闻,除了被杀和自杀,还有其它原因吗?周士谦靠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滚动字幕新闻,忽然间就有了这样的感悟。他嘴角抽动了一下,有些轻蔑,“如果我死的时候也上了新闻,我希望是牺牲,而不是自杀,那样才死得踏实。”但一想到自己还有一个月就要退休,一想到周孟杰和李来凤,他的眼睛便像一对欠了电压的灯泡,一下便黯淡下去。
室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也没有开灯。这台电视是1998年买的,喇叭已经坏掉。周士谦习惯用这台已经没有声音的老电视照明,特别是手里有案子的时候,他能就这样对着电视在黑暗里呆坐好几个小时。
变换的电视画面让屋里的光线明暗交错,周围的瓶瓶罐罐影影绰绰,氛围仿佛也变得诡异起来,破案的线索和凶手一定藏在某个光线照不到的角落里。
周士谦盯着那条反复播出的白色滚动字幕新闻,那一排拉伸滑行的小字像一条僵直爬行的蛔虫,在黑暗里十分刺眼:
我市官庄小区3号居民楼发现数量不明的人体尸块,场面血腥。据了解,这是一起恶性入室杀人碎尸案。被害人身份已被确认,为东城河沙公司职工赵冠一。警方悬赏五万元征集线索,联系人,周警官,电话,2716124。
案发时间是3月28日清晨6点左右,一场雨刚停,天上的乌云依然很浓。周士谦赶到现场时,那栋出事居民楼的单元门口已拉起了封锁线,几辆警车闪着警灯,横七竖八地停在楼前。
他从车里钻出来,右手里还抓着没吃完的面包。楼道里有几个警察上上下下,声控灯也跟着忽忽闪闪。他环顾打量了一下周遭,对面的楼上有几个脑袋从窗户上探出来,有的嘴里咬着牙刷,有的叼着油条,一副无精打采又饶有兴致的样子。周士谦把纸袋中最后一口面包塞到嘴里,掀起封锁线弯腰钻了过去。
两扇单元门破旧不堪,左边的看似已经封死了,右边一扇打开着,门把手上拴了一根拉得很紧的绳子,绳子那一端系在排水管上,将这扇门紧紧贴在墙上。远远看去,这门洞就像一张缺失了一颗门牙的脸。楼道里黑咕隆咚,有一股热乎乎的骚臭味像喷泉一样顶在周士谦的脸上。他深呼吸了一口,骚臭哄哄的气味中隐藏着一股屠宰场才有的血腥。
“周科长,三楼。”二十来岁的实习生刘柳正匆匆忙忙下楼,神色慌张,看到周士谦,又有些不情愿地返身跟在他身后上楼,悄声说,“像个屠宰场,吓人得很,恶心得我都吐了三四次了。”
周士谦瞟了她一眼,刘柳脸色黄里带白。“现在后悔还能全身而退,回家抱孩子多好!干刑警,对象都不好找。”
“谁说的,现在追我的多着呢,我都挑花眼了……”刘柳正说得带劲,见周士谦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有些凶巴巴,便硬生生闸住了。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老头,怪不得到退休的时候才熬到个科级侦查员,就没见过你有好脸色。”没想到被周士谦听到了。他回头指着她点了点,“是正科级!”
刘柳赶紧把话头拉回来,神秘地说,“科长我跟你说,今天这个案子可奇了怪了,二楼的邻居说,这间房子可能闹鬼,常常听到异响,反正就是挺恐怖的那种。另外,房子从外面进不去人,窗户防盗网没有被撬痕迹,门锁也完好。”
两人说话的工夫,就到三楼了。出事房间的门开着,门框上拉了封锁线,门口的地上扣着一个脸盆,周围画了一个白圈。“脚印,血脚印,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刘柳不失时机地提醒。周士谦蹲下身子小心地掀起来,咕哝了一句,“运动鞋。”他往下面的台阶上扫两眼,除了湿漉漉的水渍,什么也没有发现。
在通往四楼的楼梯上,一个中年人正坐在台阶上抽烟,表情惊恐。身后的台阶上,还站着一个十八九岁的留着鸡冠子发型,右边鼻翼上穿着一只金色圆环的小青年。他临时穿了件羽绒服,下身秋裤外面套了条大花裤衩,睡眼朦胧,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大概出门时还想着办完事回来再睡一觉。
“干什么的?”周士谦站在门口,正要进屋,突然侧过脸问。
中年人慌忙站起来,僵硬地笑了一下,机械地点了几下头,“我是那个报警的,刚才我把知道的都说了,这个女警察妹子都记在本子上了。”说完陪着笑躬了一下身子,又十分谦卑地补充了一句,“我住楼下的。”
他是楼下卖煎饼果子的王老六。早上家里天花板漏水,他敲不开楼上的门,一气之下便报了警。为了让警察快点来,他说完漏水的事又补充了一句,“楼上的人可能死了。”她老婆气得打哆嗦,扯着嗓子冲他喊,“街坊四邻的,漏水就漏水,你报警干啥?警察管这事?”
“漏水房东修理,赶紧地,还得出去卖煎饼果子。工人要上班,学生要上课,就快上人了,一天就指着这个把钟头哩。”他老婆催促无效,见他非要等警察来开门,等不及,死拉活拽总算让他把火炉子鏊子还有一大盆面搬到楼下的三轮上,便骂骂咧咧地先去出摊了。路上,她怕把事闹大了,便给房东打了电话。
房东来开门的时候,警察刚到。打开门一亮灯,王老六便一眼瞅见人的脚和手,吓得一屁股瘫坐到门槛上,尾巴根子感觉都要硌碎了。连疼带吓,他哇呀呀地叫得都不是个人声,连蹬带刨地用屁股搓着地滚到门外。开门时他还想着是打鼻子还是打脸的问题也忘得一干二净,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懵了。两名警察赶紧封锁现场,通知了局里,顺便把王老六屁股底下的脚印用一个脸盆给保护了起来。
刘柳刚才问王老六,“屋里黑着灯,你报警的时候怎么知道这里出人命?”
王老六结结巴巴,“我我……我怕你们不来,我猜的……谁想真猜着了……真猜着了……你们可别怀疑我,我可是有功的。”
据王老六说,自从他搬来,楼上就没消停过。因为早上要出去卖煎饼果子,他每天凌晨两点就要起床和面,卖完早点回家吃完饭就睡觉,得从中午睡到下午。就是自己睡觉的这个点,楼上时不常地弄出些吱吱嘎嘎的怪响,搅闹得自己没法睡。这声音怪就怪在光白天有,并且是隔三差五地出现。晚上楼上从来没见亮过灯,安静得很,也不知道这家人在不在这里住。
他多次上去敲门,任他喊破了喉咙,把门敲得震天地响,里面的人就是死活不吭声。到现在,自己都没见过里面住的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一个还是两个。这次实在是憋不过去了,就报了警。他想,等警察来了敲开上面邻居的门,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只要能出了这口恶气,就是被拘个十天半月也值了。
他告诉刘柳,“当时我心里没想别嘞,就是为了能揍他个狗屌操嘞出口恶气,就是要当着警察的面狠狠揍他一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影响我睡觉,不给你点颜色看,还以为我是泥糊嘞。一回就能让你记住我是谁,我是楼下卖煎饼果子的王老六,千真万确!”王老六爱说“千真万确”,这是他的口头禅,仿佛不这样说别人便会以为他撒谎一样。
“你呢?”周士谦轻轻抬了一下下巴,向着那个留着鸡冠子发型的小青年说。
“我叫郑发明,是房东,我是来给警察开门的。”他说着话,抬手晃了一下,手里的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地一阵响。
“整栋楼都是他的,我们都是租户。”王老六讨好似的及时补充。
“刚才都问过了。”刘柳拍了拍手里的笔记本,“都记下了。”
一个年轻的戴口罩的警察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一堆套着塑料袋的东西,“周科,卫生间发现的。”周士谦摆手让他过去,又突然叫住他,指着房东和王老六说,“把这两位请到车上去,一会到局里我有话要问他们。”
这个单元是一梯两户,出事的302是西户。房门左侧是卫生间的小窗户,打开着,有防盗网。周士谦并没有着急进屋,而是抓住卫生间小窗户上的防盗网,踮起脚往里看了一眼。
室内的灯都打开了,照得很亮堂。墙壁上随处可见喷溅的血迹,连吸顶灯上都是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差点让他把刚吃的早餐吐出来。
“看来我是真该退休了。”周士谦自语说。他侧过脸大口喘了几口气。他能忍尸体的臭味,可就是忍受不了浓烈的血腥味,局里的人都知道他有这毛病。
周士谦再次踮起脚尖往里观察,透过卫生间开着的门,能看到客厅,除了一大片水迹,在里面的墙角隐约能看到一只血肉模糊的人的脚。
周士谦小心进到屋里。室内到处是水,夹杂着一片片血迹,倒映着房间内忙碌的人影。几名穿着雨鞋的刑侦人员正在忙着搜集证据,闪光灯和其它设备的灯光交织在一起。
这是个一室一厅的户型,大门朝东,面积只有五十平方米左右。进门右侧是墙壁,左侧是卫生间,门朝西。与卫生间斜相对,在客厅西北角的位置是厨房,门朝南,门前有一张餐桌。房子西南角是卧室,卧室的门与厨房的门相对。卧室和厨房各有一个窗户,有防盗网,没有发现异常。房子中间一片小区域勉强算是客厅,没有沙发,也没有其他的家具。(附图如下)
3.28凶杀案现场户型示意图
卫生间里的水几乎没过了脚,因为血的缘故,看起来很脏,黑乎乎的。坐便器、四周墙面、水龙头,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是喷溅的血。陶瓷浴盆里的水是浅红色的,水龙头显然已被警察关了,但还是有水滴不断滴下来,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些血块一样的红褐色的东西飘在浴盆里,在涟漪的作用下,游泳似的漂浮来去,像胖大海。隐约可以看到一把钢锯安静地沉在水底。
“应该是在这里肢解的,别的房间都没有血迹,也没有发现凶器。”刘柳把卫生间的门稍微关了一下,指着门后说,“这个位置发现带血的衣服、鞋子、钱包什么的,刚才已经拿下去了……”
周士谦转过身面向客厅,便见那一只人的脚在西侧的墙下,还有一只手,血淋淋、白涔涔的在餐桌下阴影里的水中浸泡着,让他想到夜半三更躺在海中的感觉,有一种莫名的压抑让自己透不过气来。两名法医拍了照片,正要把残肢带走,周士谦叫住了他们。他戴上手套,用手电仔细看了看残肢,是一只右脚和一只右手,断面很整齐,凶手使用的应该就是浴盆里的那把钢锯。那只脚的踝骨处纹了一只蜘蛛,那只手很纤细,像女人的手,但是手指内侧的皮已经都不见了。他纳闷的是,凶手为什么会留下一只没有指纹的手和一只有纹身的脚?是由于太匆忙忘在现场,还是故意而为呢?
“周科长……”法医打断了他的思维,明显是有点等不及。
周士谦回过神,“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周士谦摆摆手,法医把残肢收拾了一下,下楼去了。
厨房水池子里有些碗筷没有刷,垃圾桶里有些蛋壳和食品包装袋。卧室中,被褥没有叠,胡乱地堆在双人床上。
“为什么要开水龙头呢?难道是为了洗干净再杀人?如果是这样,凶手一定是一个变态。还好楼下发现了漏水,否则一定要过很久才能发现这起大案。太恐怖了。”
“浴盆的放水阀是关闭的。但是外面的地漏却很明显是故意堵死的,难道这不奇怪吗?”周士谦的语气有些懊恼。
“这我还没注意到,可是……又能说明什么呢?”
“只能说,凶手故意想让人注意到他杀人了。至于用水浸泡地面给警察侦查带来难度,这个也许并不是凶手的主要目的。”周士谦沉吟着,脑子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周科,起码门口留下了一枚脚印。凶手百密一疏,知道放水破坏室内的现场,却忽视了门外。”
“就发现一处脚印?”周士谦疑惑地看着刘柳。
“就这一处,陈年的水泥台阶,要不是凶手踩了血,很难留下脚印。”
周士谦摸了摸脸上的胡子茬,“指纹呢?”
“外门把手上的已经被破坏了,室内采集了多处。”
刘柳翻开笔记本,汇报一样地说,“目前能确定的是,被害人叫赵冠一,男性,33岁,本地户口……”
“怎么确定死者身份的?”周士谦回头看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语气不算友好。
刘柳咽了一口吐沫,小心地说,“卫生间发现的钱包里有身份证,还有手机,已装袋收集了……房东也证实,这间房的租客叫赵冠一。”
“用身份证认人是看脸的,不是看脚的。现在死者是男是女都没有得到确认,你就能确定死者的身份是租客?”
刘柳低低地“噢”了一声,“科长您说的太对了,租客不一定就是被害人,也有可能是凶手呢。租客自然有钥匙,他劫持了某人,或者把被害人约到这里,然后实施了杀人行为,就像在自己家里杀了人一样……也不对……租客被约来的人杀死也有可能啊。”她拍了拍脑袋,仿佛脑子里有很多嫌疑人在争吵不停。
图文无关
“想不明白了?那是因为证据还不够多,等你搜集了足够的证据,形成了证据链的时候,你的推理才能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不过我提示你,永远不要先入为主。”
室内的空间很小,现场勘验并不是很麻烦,过了一会,现场勘验取证的刑警都出去了,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柳还是不死心,“科长……我认为,如果死者身份是赵冠一的话,那么凶手与被害人一定认识,并且极有可能是女人,比如是他老婆或是情人。”
“理由呢?”
刘柳往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这是一间实实在在的密室对吧?”
“是啊,然后呢?”
“室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对吧?”
“嗯。所以……”
“所以凶手是在被害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行凶,突然将被害人杀死。所以凶手一定是被害人信任的人,再加上被害人是一名三十多岁的男性,正是淫乱的黄金时代……所以由此引发的情杀的可能性更大。”
周士谦狠狠瞪她一眼,刘柳慌忙清了下嗓子,“根据王老六所说,我推断这间屋就是一间用来私会的地方,所以,情杀的可能性大,被害人是男性,凶手就应该是女人,不是他的小情人就是他老婆。凶手动机合理,推理顺理成章。”
“没有综合全部的证据这么点工夫你就仅凭肉眼扫描一下现场就能叭叭叭得出这么多结论?不过,你的想象和怀疑,有总比没有好。”
“您不是常说,能侦破凶杀案的,必须要有诗人一般的想象和敏感嘛?”
“行了。有这想象的工夫,不如再检查一下现场,看一看是否遗漏了重要线索。证据都搜集完了?”
“嗯,烟嘴,垃圾袋,包括床上的毛发。”
“你的那个搭档周仲杰呢?还不见他上来?”周士谦向客厅扫了一眼,翻着口袋抽出一支烟夹在嘴上。
刘柳忙掏出打火机给他点上,向外喊了一声“周仲杰”,没有人应。“他来的时候见到碎尸就吐,差点没把胆汁都吐出来,哇哇的,那叫一个狠。”
“老虎羔子,就这样的工作态度还想办案。”周士谦吐了口烟,掐了。窗外传来隐隐的雷声,雨水又稀稀拉拉地下了起来。
“这雨来的真不是时候。”周士谦苦笑了一下,“雨水会将一些蛛丝马迹冲刷得干干净净。”这案子如果好破,没准就像刘柳的推理一样顺藤摸瓜就能搞定,如果不好破,恐怕刘柳的推理就是凶手设置的一个陷阱。脑子里的疑团让他更倾向于认为这个案子远比想象的要棘手得多。
周士谦从腰间拽出对讲机,“通知技侦,我要被害人最近的通话记录,另外,给我他家的住址,立刻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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