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州帮携大量资金出逃

作者 龙力

编辑 宋烨珺

8月初，复牌后的当代东方（000673.SZ）接连不断10个交易日被巨量卖单牢牢封死在跌停板上，成了市场关注的焦点。

专门研究游资的投资者王聪（化名）表示，当代东方股价的崩盘与温州帮资金集中出逃有关。

温州帮是市场上多股资金的统称，因着操盘手法过于凶残和暴力而闻名A股市场。

其实早在停牌之前的两个交易日，当代东方就有了崩盘的迹象。5月21日，公司股票在开盘后不久便快速跌停，盘中股价曾多次被反复拉升和下砸，大资金砸盘出货的痕迹十分明显，最终收于-5.43%。次日，该股继续被巨量卖单砸盘，最终封死跌停板。

开盘啦数据显示，21日疯狂抛售当代东方的正是著名的温州帮资金，其强势占据该股龙虎榜买卖双方全部十个席位，累计净卖出2.86亿元。

在此之前，温州帮资金分别于3月21日、5月4日、7日和9日净买入当代东方10696.1万元、3377.93万元、-546.41万元和3470万元。

与当代东方相似的案例还有广东甘化（000576.SZ），根据开盘啦数据，温州帮曾在6月15日占据当日龙虎榜买方4个和卖方全部5个席位，累计净买入30325.83万元，但是该股当日依然以跌停报收。

随后的12个交易日中，广东甘化股价持续窄幅震荡，最终在7月5日迎来崩盘，连续收获8个跌停板，股价重挫近57%。即使在7月13日多路知名游资联合翘板的情况下，也未能改变其当日跌停的命运。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情况绝非孤例，近期有不少温州帮参与过的股票都先后崩盘，并遭遇连续多个一字跌停板。

据不完全统计，温州帮目前已经包含有两百多个席位。数据也显示，温州帮经常会动用多个营业部联合作战，而且自去年以来平均单只股票上榜的营业部数量就长期保持在相对高位水平。

据王聪介绍，温州帮曾经的操盘模式具有很明显的特征：首先，在股价低位时强势吸筹拉升，吸引市场人气；接着横盘震荡、来回大单对倒做T，逼迫散户交出手中便宜筹码，降低持股成本；最后，试图在锁定利润后来个断头斩，凶狠出货，让接盘的游资和散户苦不堪言。

这意味着且不论温州帮操盘的盈亏情况如何，高位接过其所操作股票的投资者几乎都很受伤，温州帮也因此被市场称为“游资收割机”。因此，大家对温州帮所介入的股票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深圳南山区的一位私募人士表示，大多数投资者对温州帮的套路都很熟悉了，就连有点经验的散户也不愿意去接温州帮的票。

在这种情况下，决意拉升股价后却发现无人接盘，难以高位出货成了摆在温州帮面前最大的困扰。

据王聪测算，温州帮在广东甘化上的总体持仓成本至少在16元左右，截至8月30日的最新收盘价却仅为4.99元/股。按此情形，温州帮本轮操作大概率损失惨重，在其他类似崩盘股上的盈利情况也不容乐观。

于是，在市场极度不认可和连续巨亏的背景下，温州帮开始尝试新玩法了。

庄股走向“类游资”

与其他游资偏爱追逐市场热点，谋求短线获利不同，一直以来温州帮都更偏向于长线坐庄运作。

广州某私募基金经理周先生表示温州帮操作的股票一般都会经历吸筹建仓、对倒洗盘、强势拉升、砸盘退出等多个阶段，操作周期普遍偏长。

以广东甘化为例，温州帮大概率在去年年初时就开始分批次建仓了，直至今年1月底才开始拉升，保守估计运作周期至少有一年半。

周先生指出，温州帮操盘的很多票从开始介入到最后出局都在一年半甚至两年以上。本来运作周期就长，一旦出货不利，对于习惯使用配资的温州帮无疑是重大打击。

据知情人士透露，在民间配资系统中，个人通常只需要缴纳200万元的保证金，就可以获得一个有1000万元资金的股票账户，然后再做1：3的配资，共计可以融到4000万元，相当于杠杆率为1：20。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能够在个股中获取两三成的回报，对于操作者而言也是一笔巨额收益。

在放大盈利的同时，高比例的配资也就意味着一旦亏损率达到5%，融资者投入的本金就会被全部吞噬掉，还将背负巨额的利息等负债。因此，面对频频出货不利，温州帮亟待寻找新的出路。

为了改变这一现状，温州帮选择了在一定程度上向“游资”模式转变，典型的如振芯科技（300101.SZ）。

据开盘啦数据显示，3月30日，温州帮占据振芯科技龙虎榜买方全部5个席位，合计买入19211.21万元。4月2日，包揽振芯科技买卖双方全部十个席位，净出货7537.64万元。4月9日再度登上振芯科技龙虎榜，净买3461.26万元。

王聪表示，从股价走势上看，温州帮大概率是在今年2月初开始介入振芯科技的，截至其4月10日左右拉升出货，历时仅为两个多月，这与其以往动辄一两年的操作周期相比明显大幅缩短了。

操作周期缩短后，温州帮用于单只股票操盘的资金成本将会大幅降低，同时资金整体的利用效率会大幅提升，有利于提升其综合收益水平。

另一方面，周期变短以后也增加了投资者识别温州帮操盘痕迹的难度，有利于缓解当前温州帮操作股票无人接盘的尴尬处境。

在出货方式上，温州帮也一改以往暴力砸盘连续跌停出货的模式。4月2日出货后，其任由振芯科技股价自然调整，随后不仅没有集中砸盘抛售，反而在9日对倒加仓，助力该股封住涨停板。

五个交易日内的三个涨停吸引了大量资金对振芯科技的关注，这为温州帮后续退出奠定了良好基础。

另外，从振芯科技的股价走势上看，温州帮操盘期间也在极力隐匿着自己的行迹。

王聪指出，以前温州帮所操作的个股经常呈现出明显的庄股走势。由于股价涨跌或成交量被庄家有意控制，从K线走势上看会显得非常不自然，容易出现股价长期横盘或者无厘头的暴涨暴跌以及成交量忽大忽小等情况。

大量流通盘被少数人所控制之后，个股实际的流通性变得非常差，极小的成交就能导致股价大幅波动，一旦出现风吹草动，个股很快便会遭遇崩盘。

因此，在庄股模式下，温州帮所操作的股票经常性地走出独立于大盘、行业板块的行情走势，表现出长时间横盘、缩量逆市上行、长下影线洗盘等，并容易出现高位崩盘。

而振芯科技整体的K线走势则十分自然，上述的这些庄股特征不再突出，很明显的一点体现在温州帮拉升抬价的过程中，该股不再像温州帮此前操作的个股那样一味的成交低迷，相反成交量有明显的放大。

一位资深投资者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单单从K线走势上判断，自己完全看不出振芯科技是温州帮操盘的股票，更像是其他游资主导的热门股，“这样走势的股票一般很容易吸引资金的跟风。”

选股更为讲究

以往而言，在操盘过程中，温州帮需要收集足够比例的筹码，以达到高度控盘的目的。考虑到资金等方面的因素，此前被其选中的个股通常是一些没有业绩支撑的小市值冷门股。

温州帮选股的思路是尽可能避开有机构或其他庄家持股的标的。另外，这类小盘冷门股对市场主要指数影响甚微，较难引起监管层的关注。

这些上市公司的大股东为了自己的目的通常也更愿意配合坐庄者进行操盘。

界面新闻梳理发现，温州帮操作过的不少个股都曾陷入被ST的困局。由此可见，其以往在选股过程中对基本面可以说尤为不重视。

广州某私募基金经理周先生表示：以前业绩无以为继的小市值个股通过并购重组、借壳上市等方式股价实现大涨的不在少数，吸引了一大批投资者偏向于压注这种“壳资源股”，温州帮的操作模式正是基于对投资者这种行为偏好的利用。

然而，去年以来，多数小盘股一直跌跌不休，符合温州帮传统“审美”的标的逐渐遭到投资者集体抛弃。

周先生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在市场环境不好的时候，投资者整体的风险偏好就会明显下移，更加倾向于抱团买入业绩增长确定的白马股，去年上证50的疯涨以及今年上半年医药板块的一枝独秀都是很好的证明。

其次，没有业绩支撑的小盘股由于有较强的并购重组或者借壳上市预期，此前被投资者关注，有望实现股价的快速上扬。然而，近年来监管部门对并购重组的审核明显趋严，自2016年年底开始的IPO核发节奏加快则导致小盘股资源不再稀缺。共同作用下，压注重组股盈利的概率大幅下滑。

另外，上市公司频繁的财务暴雷，也使得投资者对业绩增长乏力的小盘股心生畏惧。

数据显示，上述温州帮参与的16只ST股票最近一年之内股价最大跌幅都在44%以上，最少的也经历过5个跌停板，最惨的金亚科技目前已经被暂停上市，*ST天马（002122.SZ）也在一年间遭遇33个跌停板，期间股价最大跌幅接近88%。

在这种情况下，温州帮最近选股讲究了，开始尝试选择一些基本面表现尚可的个股，典型的如名臣健康（002919.SZ）。

开盘啦数据显示，3月23日，温州帮资金占据名臣健康龙虎榜买卖双方全部10个席位，净卖出4402.66万元。3月26日，再度主导该股盘面，加仓2107.03万元。3月27、28日，温州帮开始出货，分别合计净卖出8661.59万元和1197.07万元。

4月中旬，温州帮卷土重来，10日、11日、13日、18日、23日净买入4974.22万元、2972.81万元、898.56万元、2149.79万元、2631.95万元。

5月2日，温州帮再度出货，累计净卖3088.88万元并于次日动用7个营业部对倒洗盘，小幅净买7.32万元。

名臣健康是一家研发、生产、销售健康护理用品的高新技术企业，拥有包括“蒂花之秀”和“美王”等在内的一系列洗护化妆品牌。2014-2017年公司业绩增速虽有所下滑，但总体仍持续保持增长态势。

有分析指出，虽然今年名臣健康的业绩有下滑的迹象，但是作为去年12月18日刚上市的次新股，其上市前经历了较为严格的财务审核，短期内业绩暴雷的可能性不大。未来国内人均日化产品消费增长空间较大，叠加产业政策对日化制造业的支持，公司发展前景依然值得期待。

基本面尚可之外，次新股本身也具有很多优势。首先，A股向来有炒作次新股的传统，投资者对次新股的关注度普遍偏高，因此次新股往往交投活跃，温州帮在决意退出时更容易找到接盘者。其次，次新股往往盘子比较小，没有太多的套牢盘，更容易收集筹码。

王聪指出，与之前偏好的业绩无以为继的小市值冷门股相比，显然像名臣健康这样的小盘次新股在所需资金量相当的情况下，更容易获得市场资金认可，有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温州帮出货难的困境。

根据目前名臣健康的股价走势来看，温州帮大概率仍然持股待售。

崩盘后的“V型”自救

从以往的操作历史来看，如果难以达到预期的盈利，温州帮通常会果断选择认输退出，从而加速个股股价的下跌。这也成为不少投资者决意远离温州帮介入股票的一大原因。

然而，近期在冀凯股份（002691.SZ）的操盘过程中，面对股票已经崩盘的情形，温州帮却罕见地选择了连续打涨停的“V型”自救。

冀凯股份主营支护机具、安全钻机、掘进设备和运输机械等煤炭机械的研发、制造、销售及服务，与全国主要煤炭企业建立了长期的合作关系。

2017年，受益于煤炭行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效果逐渐显现，大型煤炭企业经营业绩普遍提升，对智能化开采相关技术及装备的需求增加，冀凯股份的经营情况随之显著好转，实现净利润同比增长11.04%。今年一季度公司业绩表现继续向好，净利润同比增速达39.11%。

龙虎榜3日数据显示，4月26日至5月2日三个交易日中，温州帮旗下营业部占据冀凯股份买卖双方全部10个席位，合计买入26392万元，卖出11618.06万元。其中5月2累计净买入2702.97万元。

冀凯股份在同一时期迎来日线七连阳（4月23日至5月3日），区间大涨逾四成。不过，此时该股的成交量却并没有明显放大。

继续小幅拉升之后，温州帮开始酝酿出逃计划，5月17日，旗下营业部赫然占据冀凯股份龙虎榜买方四个和卖方五个席位对倒出货，净卖出2737.65万元，公司股价以跌停报收。

之后的四个交易日，冀凯股份一字跌停，换手低迷，温州帮没有出现在龙虎榜上。直到5月24日再次出货10778.56万元，公司股价继续一字跌停。

5月25日，冀凯股份终于打开了连续五日的一字跌停板，换手率上升至10.37%，温州帮也再度主导局面对倒出货，占据3日龙虎榜买卖双方全部10个席位，累计净卖出20027.07万元。

只不过，从股价走势上看，此时卖出的价格已经远远低于了温州帮的平均持仓成本。

按照以往惯例，温州帮大概率也就继续按跌停出逃了。而这次，其却转而投入了轰轰烈烈的连续打涨停大幅反弹的“V型”自救运动之中。

5月28-5月30日，温州帮再度包揽冀凯股份3日龙虎榜买卖双方全部十个席位，净买入4175.94万元。冀凯股份股价随之步入反弹，3个交易日内收获两个涨停板，股价大涨23.51%，成交量也明显放大。

截至6月26日，冀凯股份盘中曾冲高至14.88元/股，相较于崩盘后5月28日创下的阶段最低价涨幅超过71%。显然，温州帮的这次自救行为是有显著效果的。

王聪表示，虽然在自救买入之后，温州帮至今没有再度登上该股龙虎榜，但从冀凯股份之后的股价走势上看，其大概率在拉升期间已经悄然退出了。

专业投资者黄先生指出，一般温州帮介入的票很多投资者都会避免参与，但经过前期的大跌之后，冀凯股份的股价已经处于相当低的位置了，安全边际比较高，此时温州帮的大笔买入点燃之后，就比较容易引起其他资金的跟随，其成交量的放大就是很好的证明。随着冀凯股份触底反弹，温州帮大概率也挽回了部分损失，甚至不排除退出时有获利。

不管具体采取何种策略，温州帮的目标都较为一致，一是尽可能隐匿操盘痕迹，吸引资金介入；二是创造条件，让其他资金看到机会，缓解对其操作股票的排斥心理。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温州帮已经在操盘方面屡屡进行新的尝试，不过其很多原有的特点依然存在，最典型的如多个营业部协同作战、抬升股价、对倒洗盘等。

类似的操作手法曾给温州帮带来过不小的麻烦。

界面新闻统计了温州帮旗下营业部自2016年以来登上龙虎榜的情况，由下图可以看出其在去年4月之后上榜频率明显减少，特别是9/10月份更是鲜有现身。

温州帮突然间变得“低调”与其操盘手法受到监管层的关注不无关联。

资料显示，去年4月中旬证监会曾明确表态针对炒作次新股和快进快出手法等恶性操纵市场行为，部署了2017年专项执法行动第二批案件，相关调查工作已经全面展开，部分重点案件已经取得重要突破。

而证监会的新闻稿中对这16起案件主要特点的描述包括成批使用地域特征明显的账户、快速拉抬股价，引诱市场跟风，引发个股价格暴涨暴跌；采用盘中拉抬、封涨停、对倒等多种欺诈手法等，这些都与温州帮的操作模式不谋而合。

之后，上交所更是在新闻发布中做了“补充”，直接点名浙江温州地区，而且对操纵市场手法有了更详细的描述。

不少业内人士都认为监管部门的此度发声直指温州帮。

事实上，二级市场上的表现也显露出同样端倪。同一时期，多只疑似温州帮染指的个股接连上演闪崩潮，温州帮资金大逃离的现象十分明显。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温州帮在A股市场开始努力隐匿行迹。

如今，另寻它路后，温州帮灰色的操作方法又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点给自己带来新的麻烦呢？这些都值得持续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