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一星期,李小咪去成都看望父母,和在成都的兄弟姐妹一起欢聚。当李小咪告别亲人时,他所乘的电梯竟然一反常态地下了又自动上来,在原楼层停下,如此往复三次之多。当时,送他下楼的亲人在电梯口都笑了,却没想到这竟是李小咪最后一次跟他们见面,这一去,就是永远诀别了!
李小咪牺牲前的上一天,从来不给他打电话的“贼王”突然心急火燎地给李小咪打来一个电话:“咪哥,您好吗?”原来,上一天晚上,熟睡着的“贼王”突然被一个清晰的梦所惊醒:李小咪浑身淌水出现在他面前,说要走了,叮咛他今后遇事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要惹事。说完,李小咪的身影飘入淡淡的、如丝如缕的一团团雾气中。“贼王”醒来后大惊失色,再也不能入睡,竟独自出门,直奔长江边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对着漆黑的江面沉思再三,想起李小咪对他的种种恩情,内心极为不安。天明后,“贼王”回家,估摸着李小咪该上班了,就给咪哥打了这样一个电话。当时,“贼王”听李小咪说没什么事,心里一松,可是还是反复叮咛一定要注意安全。
永川车站的一位跟李小咪熟识的民警,在之前三天也做了一个梦:李小咪笑咪咪地递给他一瓶酒,说答应再次见面时要在一起喝酒的,但是,他现在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差了,就把这瓶酒留下,让把这瓶酒喝掉。
上午7点,李小咪告别妻女,离开了重庆市江北区观音桥小苑三村的家,前往观音桥公交车站。半小时后,李小咪下了公交车,来到了两路口。然后,李小咪先去了乘警队值班室签字报到,随后就去重庆火车站执勤。
在火车站,李小咪抓住了两个扒手。其中一个是不久前刚从监狱释放出来的,身高力大,刚下手就被人发觉,拉拉扯扯时李小咪闻讯赶去,竟然跟李小咪交上了手,被李小咪一举拿下,铐进了车站治安值班室。这主儿因为当时扒窃没有得手,拘留了一周就放出来了。他认为警察奈何他不得,昂首挺胸地在马路上大摇大摆,结果不知是“贼王”呢还是另外哪个贼头发了话,突然莫名其妙地给几条大汉好一顿揍,临末留下话:原来是说因为他那天跟李小咪撒野消耗了咪哥的体力,才使咪哥着了邓祥民的暗算。
10点30分,李小咪送走了重庆开往安边的527次列车,这是李小咪生前送走的最后一趟列车。
527次列车离开重庆车站后,李小咪也漫步走出车站,返回乘警队。李小咪走过一家饭店时,看到门口有卖菠萝的,想起对女儿的许诺,就驻步看看。卖菠萝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认识李小咪——以前他在车站广场设报摊卖报时,受到过流氓的欺负,是李小咪为他主持了公道,可是李小咪已经不认识他了。他跟李小咪招呼:“咪哥,要菠萝?”
李小咪笑道:“先看看,回头下班再买。”
“那好,咪哥我给您挑好一个最熟的留着,您下班前我削好。”
李小咪谢过后离开了。一会儿,传来了李小咪遇害的消息。这小贩闻讯不信,接近拦住了几个警察打听,然后嚎啕大哭,把菠萝抛了一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跟咪哥多说几句话,好使咪哥得以幸免!9月6日,举行李小咪追悼会的那天,这个小贩又端着一大盘子精心削好、在盐水中浸泡后又一片片涂上了蜂蜜的菠萝,到重庆石铺桥殡仪馆当门跪祭。
李小咪往前走,突然一个急停:“哎!表哥!”
这是李小咪生前遇到的最后一个亲人,这个表哥他还是第二次见面,可是两人就像嫡亲兄弟一样,互相握着手扯谈了片刻。李小咪向表哥吐露了一个一直缭绕于心头的愿望:他从来没有乘坐过飞机,以后要坐一次飞机,尝尝是什么样的感觉。
李小咪辞别表哥后,返回乘警队,走进大门时,是11点18分。
就在李小咪踏进刑队那排办公室的走廊的时候,突然隐约听见从1号办公室里传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他马上作出判断:有贼!但李小咪没有反应,反而加重了脚步声,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李小咪的办公室在乘警队刑队3号办公室,他在经过1号办公室时,目不斜视,边走边从腰间皮带上取下了钥匙,还晃荡了几下。李小咪走到3号办公室前,驻步,用钥匙开门。
就在把门打开的同时往里重重一推使之撞在侧边墙上发出那一声大响的同时,李小咪已经一个箭步疾如狂风似地窜到1号办公室门前,钥匙一晃,准确无误地插进了锁孔,开门而入!
屋里,大盗邓祥民正在作案,他已经从一个抽斗里盗窃到了千把元现钞,正准备对付那口保险箱。李小咪在外面经过的声音惊动了他,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已经惊动了李小咪!以前一次次的成功铸就了邓祥民的自信,他认为自己作为“民国盗宗”彭天辰的传人,作案本领天下第一,没有警察发现得了他,对付得了他。那么邓祥民是否知晓神警李小咪呢?后来提审时曾经专门问过邓祥民,他说不知道。难怪邓祥民竟敢大老远跑到重庆来一面再再而三的作案!难怪邓祥民竟然敢把重庆铁路公安处乘警队作为作案目标!
邓祥民因为认为自己作案一向迅疾无声,不会惊动别人,所以当李小咪从1号办公室外面走过的时候,他并没有惊慌。但是,当李小咪突然杀一个回马枪来到1号办公室的时候,邓祥民大大吃惊了。这个大盗知道自己今天遇到了警察中的高人,就在李小咪疾如行云飘向1号办公室的时候,邓祥民也施展出了他那罕见的功夫,身子一晃,从保险箱那里轻悄无声地踅到了房门背后。
邓祥民的算盘打得颇有些“如意”:待来人推门进来后,必定会站在房门稍里的位置往屋里观察,他就在这一瞬间从门后出手袭击来人,或一把推倒,或一拳打个趔趄,作为大盗,他就完全可以利用这点时间夺门而出,逃之夭夭。
但是,大盗邓祥民低估了神警李小咪的本领:李小咪的眼风之快,使邓祥民始料莫及,他在猛力推开房门的同时,几乎没有丝毫的耽搁,已经把屋里的景况一览无遗,了然在目,根本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把他那擒捕过7千余名扒手窃贼的铁手伸向房门后面,与此同时,整个身子已经转过向来,面对着房门背后了!
邓祥民措手不及,左手的手腕已经被李小咪抓住。作为“会家子”,邓祥民从对方那把劲道,那扣拿部位的准确上,马上意识到对手是一个具有相当功夫的人物,他挣了一挣竟然未能挣脱,遂亮出了右手握着的手枪,对准了李小咪:“你放了我!”
李小咪没有丝毫的犹豫,二话不说,举起另一只手便夺枪!邓祥民慌乱之中,勾动了扳机,一声摄人心魂的枪响:“砰!”
子弹击中了李小咪的右脸,在右眼下侧靠近鼻梁位置钻了进去,穿过整个头颅,打在对面年初时李小咪亲手挂上去的那幅他所特别喜爱的国画挂历旁边的墙上的全国地图上。神警不愧为神警,李小咪挨了这致命的一枪以后,竟然没有倒下,还是朝前扑击!邓祥民大惊之下,不敢再打第二枪,伸手对着李小咪用力一推,李小咪往后倒退数步,这才侧着倒在一张办公桌上。
枪声响起时,重庆铁路公安处乘警队乘务分队分队长、和李小咪并肩战斗过整整19个年头的罗建国,正在乘警队的另一幢楼上的单身宿舍里。枪声传来,起初罗建国以为是谁家的高压锅爆了,没有特别在意,便到窗前住处探望。就在这时,听见前面刑队那幢楼传来了一声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凄惨惨的叫嚷:“天哪!不得了!小咪糟了!!”
罗建国马上意识到:刚才那下是枪声!枪声啊!他一个箭步窜出了房间,就穿着拖鞋奔下楼去,直冲刑队。
刑队1号办公室里,李小咪倒在血泊中,满脸是血,神情平静,手向外侧推着,似在挡着什么。罗建国二话不说,抱起李小咪的头就想止血。一个乘警在旁边说:“是刀伤!”可是,罗建国没有找到刀口。
乘警杨全兴说:“瞧小咪这手,肯定在挡枪!小咪是被枪打的!”
罗建国凭着一个老警察的敏捷思维,一下子站起来,下令:“赶快送医院!”说着,立刻扑向电话机,在第一时间向重庆铁路公安处调度指挥中心报告。
罗建国打完电话时,另外三位乘警已经用值班室的床单把李小咪裹住,4个人抱着就往外奔。一出门,4人已经禁不住哭了起来。一路哭奔,到重庆铁路客运段门口时,一个汽车司机穿着短裤正蹲在那里吃饭,见这情状,蓦地一惊,急问发生了什么事。当他听说出事的是李小咪时,手中的饭碗“啪哒”一声掉在地下,一跃而起:“车!”
这位汽车司机就穿着短裤把他的汽车开了出来,载上罗建国和其他闻讯而来的战友共十余人抱拥着李小咪直驰急救中心。
就在24小时前,昨天中午,李小咪还提着礼物去了一趟急救中心看望一位住院的朋友,没有料到,仅仅过了24小时,他自己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战友哭拥着也送到了这里!
对于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来说,由于终年跟急救伤病员接触,像这样十来人拥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伤员哭叫着直奔而来的情景已经熟视无睹了。一名护士挡住了他们,冷冷地说:“先去交钱!”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的乘警已经一跃而上:“先救人!要钱,哪怕一百万,铁路给!”
护士这才发现今天情势不对头,这拨人都是一式的警察汉子,脸上充满着极度的悲愤,有几个怒目握拳,简直近似疯狂,她不敢照章办事了,马上通知医生。
医生过来一看,立刻下令组织抢救。其实,凭着丰富的经验,医生已经判断李小咪其时已经牺牲了。但是,医生还是像对待垂危病人那样,认真地进行了抢救。罗建国等一班战友,也在现场,一个个轮流相帮着为李小咪做人工呼吸。
最后,当医生宣布李小咪已经牺牲时,战友不能接受这个无比残酷的事实,围住了医生怒气冲冲地责问为什么心电图示波仪上的曲线还在蠕动就要中止抢救?几个男子汉的拳头举到了医生的脸面前!直到医生做了耐心的解释后,这些警察才意识到他们朝夕相处的好战友、好兄弟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大家!一阵短暂的静谧后,急救中心迸发出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哭声。这是铁血男儿的悲愤的哭,像雨疾,似风鸣,撕心裂肺;像山崩,似海啸,惊天动地!
这时,重庆铁路公安处的领导闻讯赶到,重庆铁路分局的领导火速赶到,重庆市公安局的领导也急急而至,一个个对着李小咪的遗体肃立、鞠躬、致哀,一个个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就像是在一瞬间,李小咪不幸牺牲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重庆铁路分局公安处,在家休息的、刚刚退乘的、请了病事假、已经离退休的警察们,似乎同时接到了一道紧急战备命令,一齐着装齐整、佩戴武器来到了乘警队。乘警队那幢已经陈旧的楼里,响起了一片哭声!
就像是在一瞬间,李小咪不幸牺牲的消息已经通过铁路系统那特有的密如蛛网的电话网络向四面八方幅射、传播。顿时,数千里铁道线上一片震惊:正在奔驰的73次、74次、95次、96次、97次、98次、521次、522次、527次、528次……列车上的乘警、列车员、司机、列车检查员的反应竟是如此一致,先是不信,反复向重庆打电话询问,再询问,再询问!待到最后证实消息确实时,一次次列车上都响起了哭声。
接着,随着列车的沿线停靠,各车站也获悉了这一噩耗,随即也响起了哭声!
时光在悲愤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地消逝,已是暮色垂降时分。观音桥小苑三村李小咪的家里,李小咪的妻子张秀华已经做好了晚饭,因为是星期日,还给丈夫准备了一瓶啤酒。可是,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李小咪却还没有回家。张秀华生怕女儿肚子饿了,已经催促了几次,让婷婷先吃晚饭。可是,婷婷坚持要等爸爸回来,因为爸爸许诺过今天要给她带菠萝回来的,她要把菠萝作为晚饭桌上的一道难得的风景线。
7点钟左右,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婷婷跳起来:“爸爸回来了!”
可是,打开门一看,门外却不是爸爸,而是一位平时经常来她家的妈妈的好朋友,婷婷颇为失望,愣了一愣道:“哎,阿姨,请进!”
那位阿姨进门以后,看着张秀华不吭声。张秀华觉得奇怪,但是没有跟丈夫联系起来想,她以为是这位朋友自己碰到了什么事情,来找她商量讨主意的,于是张罗着要沏茶,又说等小咪回来后一块吃晚饭。
来人这时开口了:“秀华,小咪今天值班,出了点事情,我们到他单位去说吧。”
张秀华怎么也不会把这跟丈夫的生离死别联系起来,于是点头,吩咐女儿:“婷婷,你自个儿吃饭,然后洗澡了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去呢。”
来人说:“婷婷也一起去吧。”
张秀华这才感觉到事情似乎不对头,惊问道:“小咪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我们走吧。”
于是,张秀华、婷婷母女两个就跟着来人下了楼。到了楼下,见停着一辆面包车,车前站着三个人——重庆铁路公安处处长、公安处党委书记、公安处政治部主任。这三位重庆铁路警方的最高长官,大约在4点钟时就已经抵达观音桥小苑三村了,可是,车停之后,却只是在楼下徘徊,他们怎么也不敢上楼去。李小咪、张秀华是一对闻名双方单位的恩爱夫妻,三位领导怎么忍心把这一噩耗告诉张秀华,给她这样一个巨大无比的精神打击呢?三人整整犹豫了三个钟头,最后商量下来还是把张秀华的这位好朋友请来,请她出面先去请张秀华下楼,起一个缓冲作用。
张秀华一见丈夫单位的三位领导,一颗心立时悬了起来。她还没有开口问的时候,一位领导说:“秀华,上车吧。”
母女俩上车,汽车立刻启动,张秀华开口问道:“去哪里?是去公安处吗?”
“不,我们去医院。”
“医院?小咪他怎么啦?!”
“秀华,你不要着急,小咪在执行任务时受了点伤,现在在医院。”
张秀华不响了,母女俩紧紧偎依在一起。面包车一路急驶,直趋重庆急救中心。张秀华突然发现这是急救中心,蓦地一惊:“你们告诉我,小咪……他……是不是不在了?”
面色车停下了,公安处长沉痛地说:“秀华、婷婷,小咪他……去世了!”
张秀华脸色剧变,一声悲嚎:“小咪!!……小咪,我……”
婷婷也哭叫起来:“爸爸!我要爸爸!……爸爸,我叫您早点回来的,您怎么……”
急救中心楼上,罗建国等战友始终守在李小咪的遗体旁边,眼泪没有停止过。事先大家有过约定,当张秀华母女来时,为不引起她们的过分悲伤,大家不准哭泣。于是接到电话后,都擦去了脸上的泪痕。现在听见楼下的哭嚎声,知道张秀华母女到了,于是,大家把已经由战友们亲手净身、着装后的李小咪遗体推到了楼道里。张秀华母女由领导陪同,在事先安排的几位乘务员的搀扶下,上得楼来。一见那张推床,母女俩就直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李小咪的遗体悲声哭叫。在场的战友谁也忍受不住了,不顾有约在先,一边护着推床,一边也重新哭泣起来。那场景,谁见谁掉泪,连看惯了死者家属痛哭的急救中心的医务人员,也一个个流泪了。
张秀华母女相继哭晕,当场由医生予以救治。
次日,1991年9月2日,星期一。过完休息日的重庆铁路分局的员工们上班了,交通班车上,所有人的言论都是一个话题:李小咪牺牲。一些和李小咪有过接触的员工、干部的眼睛都湿润了,有的流下了眼泪。
重庆铁路分局本部、公安处、客运段、车务段、电务段、重庆火车站、铁路医院、铁路学校等单位就像经受了一场狂风的席卷,顿时没了往日的欢笑,每间办公室都被悲伤、痛苦所笼罩着。
不幸的消息传遍了九龙坡、广安、达县、内江、自贡、宜宾、永川、江津、成都、贵阳、昆明、西昌……等等铁路沿线所有大大小小的车站、分段、机关、派出所、工区,所有知道李小咪、了解李小咪的人们无不震惊,数千公里的土地上传播着李小咪的英名和事迹。
观音桥一带,李小咪的邻居无不悲声四起,纷纷涌到李小咪家吊唁。
这里,特别值得一说的是那些被李小咪抓过、教育过的扒手们——
9月1日李小咪遇害的当天,一些消息灵通的扒手就纷纷赶到以前被他们视为“绝对禁区”的重庆铁路公安处、乘警队,要求配合警方捉拿杀害李小咪的凶手。在当天即开始至9月6日结束的侦查活动中,也确实有一批这样的浪子跟着警察或者受警方指派日夜奔波,黑夜冒雨蹲守煤滓堆、阴沟洞,白日出没于溽热难忍的闹市街头,捕捉线索,寻找疑犯。事后,当警方要发给他们一些费用时,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接受的。
一些往日还在跟警察“捉迷藏”的扒手,纷纷向铁路警方要求配合警方反扒,让警方腾出人手为咪哥操办丧事。“道”上有传言:最近哪个敢在重庆火车站范围内作案的,剁他的手没商量!一时间,本地扒手开始反扒,外地扒手或被拿下,或逃之夭夭。在李小咪牺牲后的一段日子里,重庆火车站和列车上的扒窃案件大幅度下降。
9月2日上午,成都火车站大约有四五十名“职业扒手”和往日一样,准时来到车站“上班”。扒手们的“第六感官”特别灵敏,他们马上发现气氛不对,有人一打听:原来重庆铁路公安处发生了大事,李小咪牺牲了。没有人发话,几十名扒手全都退出了平时的“作业场所”,来到一条废道轨上,坐了一长溜,一个个低头不语,埋头抽烟,全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他们之中有90%以上的人,都跟李小咪打过交道,一半以上的人经李小咪之手进入了劳改劳教队,可是,在李小咪生前他们说不出对咪哥的不满;在李小咪牺牲后,回忆起李小咪,人人都为这位神警的人格、道德、情操、业务能力、政策水平所折服。
在接下来的一周之中,成都和重庆以及其他川内小中城市的工商管理部门接待了数以百计的昔日扒手、回头浪子,这些人中有的现在已经成为闻名全川的殷实老板了,但是,他们和他们的家属始终还记着李小咪。李小咪牺牲10年以后,有一次当李小咪的亲属去一家饭店用餐后,老板坚决拒收餐费——他就是曾被李小咪找过,在李小咪牺牲后立志改邪归正者中的一位。
对于重庆铁路公安处来说,对于李小咪的牺牲还面临着一个大问题:怎么去对李小咪的父母报告这一噩耗?那对夫妇,一个是德高望重的老革命、我党的高级干部、中国的大艺术家,一个是闻名全川的大记者、高级知识分子,两人都已年迈,特别是李小咪的父亲李少言,当时已经73岁,身体不是很好。公安处领导经过反复商量,决定派乘警队指导员李清贵赴成都,在成都铁路局领导的指导下妥善进行此事。
李清贵抵达成都后,先去找了李小咪的妹妹、四川美术出版社编辑李咏玫。李咏玫惊悉哥哥牺牲的消息后,悲痛异常,但她考虑到父母那边的情况,还是强忍悲痛,愿意配合铁路警方做好此事。
1991年9月2日,李小咪牺牲后的次日,已经获悉噩耗的李小咪的妹妹、弟弟、妹夫和李少言的司机罗红齐聚于李宅。李小咪的母亲侯文川见气氛异常,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连问数遍,李小咪的妹夫何建培才吞吞吐吐道:“小咪抓罪犯时受了点伤……”
在这之前,侯文川曾经接到过一个奇怪的电话,来电人没有自报姓名,只是问了句:“周明才局长在不在你们那里?”
当时,侯文川就觉得奇怪:周明才是成都铁路局公安局副局长,平时跟她家没有来往,怎么会问在不在这里?
现在,侯文川听女婿这样一说,心头涌上一阵不良的预兆:小咪究竟怎么啦?于是,她马上走进画室,将情况告诉了李少言。李少言说:“不要慌!干公安工作,受点伤的难免的,别看得那么严重,先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当天晚上,李清贵和另外几名铁路警方的警官登门了,还有一位医生,带着急救药具。李清贵悲痛而又紧张地向李少言、侯文川报告了噩耗,征求对处理李小咪后事的意见。二位老人没有料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震惊之下,血压、心脏都出现了问题,医生立刻给李少言服药,让侯文川吸氧。满屋人都注视着英雄父母,等候着意见。
李少言,这位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长期枪林弹雨革命斗争考验的老革命,在晚年又一次经历了这一特殊的考验,他镇静下来后,慢慢开腔道:“我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自从我同意咪儿穿上警服的那天起,就已经把他交给党了。小咪是党员,也是党的人,他的一切由党安排,我们没有任何要求,后事从简。”
没有询问,没有责怪,没有要求,有的只是理解和大义!所有人都为这位老革命家的宽广胸怀所感动,顿时,屋里一片哭声。李清华随即哭着通过电话把李少言的这番原话向各级领导报告,接电话的领导所听见的,是一片哭声;打电话的李清贵所听见对方话筒里传过来的,也是一声声难以抑制的哭声!
隔天,李少言夫妇率李小咪在成都的兄姐弟妹前往重庆。英雄家属临行时,成都铁路局局长王源峰前往成都火车站送行。
当李少言一行乘坐的97次列车抵达重庆车站时,李小咪生前的上千名战友自发前往车站迎接。李小咪的父母亲人走下列车时,站台上所有的列车员、售货员、搬运工和检票口的站务员全都恭立致敬。
1991年9月6日上午,李小咪追悼会在重庆市石桥铺殡仪馆举行。由中华全国总工会、中共中央宣传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中国美术家协会、中华人民共和国铁道部工会、政治部、公安局、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四川省公安厅、四川省总工会、成都铁路局党委、工会、干部处、公安局、中国美术家协会四川分会、重庆市公安局、重庆市公安局刑侦大队、重庆法制报、重庆公安报、重庆市第三人民医院、四川省广汉公安学校、西昌铁路分局、西昌铁路公安处、重庆铁路分局及所辖各单位等机关、部门、团体、单位和著名画家华君武等社会名流所送的上千个花圈将悼唁厅内外层层叠叠铺满。
殡仪馆外面,前来参加悼唁活动的各路来宾的车辆停放了几公里长。自发前来参加吊唁和向李小咪遗体告别的生前同学、朋友、同事以及相识和不相识的群众有万人之多。
“贼王”胡相鸣来了。此人虽然已经“金盆洗手”多年,并且已经修成了正果,但是在重庆“道”上的昔日余威犹存。当时他已经在重庆开了数家店铺,财大气粗,业务繁忙,获悉李小咪牺牲的消息后,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务,赶到乘警队要求配合访查凶手。在5天的侦查工作中,“贼王”出力颇多。传说“谁作案剁手没商量”的话头也是他发出来的。“贼王”原本是想组织一批回头浪子搞一支“黑西装摩托车队”为李小咪送葬的,但是最后又考虑到恐怕影响不好,反给咪哥的形象抹黑了,因此就罢休了。追悼会那天,“贼王”带着老婆孩子来到现场,找到乘警队领导:“我是‘贼王’胡相鸣,我想跟咪哥送个别行不?”
获准后,“贼王”冲进大厅,一家三口跪在李小咪遗体前,号啕大哭,惊天动地!
范建华来了,朱大琦来了,平国兴来了,建民来了,“小牛”来了,姜国富来了,薛修仁来了,大林来了,强海波来了,小何抱着孩子来了,“三癞子”来了,“小瘪三”来了,欧阳宝龙来了,胥志超、颜丽夫妇来了,戚戚父子来了……那些受过李小咪帮教、已经走上正道的回头浪子数百人都来了,他们聚于一处,汇成了一片特殊的哭声。
哭声直上云霄,送铁血神警、一代警魂李小咪远行……
同一天,“9.1大案”专案组向成都铁路公安局、重庆市公安局、重庆铁路公安处联席会议汇报侦查情况……
1991年9月1日上午11时20分,大盗凶手邓祥民在重庆铁路公安处乘警队大楼向神警李小咪开枪后,惊恐万状地往外就奔逃。
那天,值守乘警队大门的是老门卫老罗,他是听见从里面楼上传来那声爆响的,但绝对不会往枪声上去想,但也不是听过算数,正费尽心思猜测时,忽见邓祥民惶惶如漏网之鱼从里面狂奔而出,不禁蓦地一惊,随即冲出门卫室尾追,嘴里大叫:“抓小偷!”
老罗刚追出门,马路上另一头来了几个值勤返回的乘警,见状一起紧追。这时的邓祥民,逃命要紧,施出了“民国盗宗”彭天辰所授的轻身绝技,就像一条细细长长的柳条鱼般地在马路上那成群的行人中穿梭而奔,竟然没有撞倒一个人,也没有因哪一个人的拦道而耽搁了奔逃速度。后面追他的那几位没有这样的本事,不一会就眼睁睁地看着邓祥民消失在人群之中。
当时,马路上、马路旁的路人数以百计,都看见了惊慌失措奔逃而过的邓祥民,也都听见了门卫老罗“抓小偷”的叫喊声,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见义勇为,施以援手。距乘警队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当时正有几个一度也算得上是重庆“道”上叫得响名头的主儿,正闲着无事喝茶聊天。据他们事后说,他们是听见“抓小偷”的叫声的,而且已经到了门口向外张望,看见邓祥民由远至近奔逃而过,但是,因为是“抓小偷”,而他们以前也是这方面的角色、现在也不能说跟此类人一点也没有关系,所以就没有出手。后来,听说这就是杀害李小咪的凶手时,一个个后悔得痛哭不已,说如果老罗叫的是“抓向小咪开枪的凶手”的话,他们哪怕豁出性命来也要冲扑上去抓邓祥民的。第二天,不知是“贼王”呢还是其他哪一位在“道”上说得响叫得应的人物,把这几位传去恶训了一顿,据说差点挨揍。
乘警队乘务分队分队长罗建国赶到李小咪被害现场,向铁路公安处调度指挥中心急报案情后,指挥中心随即下达指令,第一批刑警立刻赶到了现场,与此同时,重庆火车站随即被封锁,车站派出所和联防队员全体出动,巡查可疑分子。铁路公安处指挥中心作出的第二个反应,紧接着便向重庆市公安局报告了这一特大案情。重庆市公安局立即启动紧急程序,数千名警察即刻出动,封锁交通要道,盘查可疑对象。到当天晚上,重庆全市和铁路方面已经动用了20000余名警察,铁路、地方联手行动,对全市宾馆、饭店、旅社、浴室、咖啡馆、舞厅、公园、影院等公共场所进行严密搜索。
案发后半小时,重庆市公安局局长王文德率领刑侦专家火速抵达现场,与已经先期赶抵的重庆铁路公安处领导会合,指挥全市破案擒凶。当晚,成都铁路局公安局的领导和刑侦专家也赶到了重庆,三股人马合为一体,擒凶破案。
刑侦专家对现场进行了严密的勘查,获取到“64式”手枪子弹头一个、弹壳一枚、指纹三枚。指纹是邓祥民在盗窃抽斗里的钱款时所留下的。所获取的弹头、弹壳和指纹,立即指派专人送往北京,交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予以技术鉴定。
当天,重庆铁路公安处成立了“9.1案件”侦查专案组,立即开始进入紧张运转: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来专业绘画人员,根据当时众多目击者的描述,绘出了凶手的画像。后来将该画像跟邓祥民的照片对比,非常相像。接着,专案组分析了情况,怀疑是报复杀人,因为李小咪生前捕拿了数千名罪犯,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个怀恨在心,就会直接或者雇凶下手,作下此案。于是,随即定下了侦查方案:在李小咪生前捕拿过的人犯中进行排查,寻找可疑对象。
这是一项非常烦琐的工作,其工作量之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工程。但是,专案组还是毫不犹豫立即付诸实施。当天,一拨拨人马就前往法院、劳改队、劳教队、地方派出所密查,一个个长途电话、传真、电报向四面八方拨发。这项工作进行了整整5天,到李小咪追悼会举行的那天,这项工作终于结束了,结论是:没有一个被李小咪抓过的人涉嫌该案。所有被直接调查到的人员,对于李小咪除了畏惧,就是敬重,许多人听说李小咪遇害,当场就痛哭失声。
9月6日,在李小咪追悼会举行的同时,专案组全体成员——李小咪的生前战友——正在乘警队大楼举行案情分析会议,以实际行动悼念他们的亲密战友和兄弟。案情分析会举行了整整一天,经过热烈的讨论,专案组一致认为:已经可以排除报复杀人的可能性,这除了根据前5天的严密调查所获得的结果外,还有一点,就是李小咪那天的值班是在纯属偶然的情况下临时决定的,连刑队也没有几个人知道,如果是蓄意报复杀人,凶手是从何获得这一消息的?并且,从现场勘查情况来看,凶手是盗窃在先,杀人在后。很可能是凶手在作案时,被李小咪发现,于是狗急跳墙穷凶极恶地下了手。
9月6日晚上,专案组在重庆铁路公安处6楼会议室向由重庆铁路公安处、成都铁路公安局、重庆市公安局领导组成的联席会议汇报了上述思路。与会领导都是刑侦专家、行家,经过讨论同意这一判断,与专案组共同制定了接下来的侦查方向:着眼于从流窜作案这一方向进行侦查,以凶杀所使用的手枪和作案手法作为双重切入点。
当天深夜,重庆方面将案情分析情况上报北京国家公安部和铁道部公安局。
次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的刑侦技术专家在连日工作,对重庆方面9月1日紧急送往北京的杀害李小咪的现场提取到的弹头、弹壳、弹痕摄像资料、照片进行严密的分析鉴定后,得出结论:凶手所使用的“64式手枪”,应系国家发往黑龙江省或者湖北省范围内的制式枪支中的一支。
同日,国家公安部根据重庆方面的紧急案情分析报告,决定将从现场提取到的指纹照片发往全国各地公安部门,结合当地曾经发生过的盗窃案件现场所获取的指纹,进行比照,以期获得案犯线索。
9月7日,重庆方面派出18支侦查小组,前往黑龙江、内蒙古、上海、江苏、湖北、广东、安徽、江西、浙江等省市进行调查。
事实证明这一侦查思路的非常正确的,仅仅十余天时间,各路调查人马就获得了许多线索,综合分析后,以前的疑团终于浮上了水面——
重庆刑警在湖北省公安厅和宜昌地区公安处的大力协助下,查明杀害李小咪的那支手枪系宜昌地区公安处1991年8月24日被窃的那支“64式”手枪。
江西省南昌市警方接到公安部关于重庆“9.1大案”的案情通报和指纹照片后,已经布置各分局、派出所进行排查。当重庆刑警赶到南昌时,那边正好刚刚把邓祥民1990年暑假时在南昌某派出所留下的询问笔录上的指纹与公安部发下的指纹照片进行比照鉴定,得出结论:完全相同!
当时,承办民警是照着邓祥民出示的学生证的内容写进询问笔录的,姓名、年龄什么的一样不差。这样,终于查清楚凶手是邓祥民。
随即跟西北铁路电力司机学校联系,方知邓祥民早已被该校除名,现在情况不详。
重庆刑警当即赴武汉邓祥民原籍地,但是邓祥民自1991年8月离开武汉后不知行踪去向,也没有跟家里有过任何联系。
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于是于1991年9月26日向全国发出了[公字(91)55号]通缉令,在全国范围公开通缉邓祥民。重庆方面也派出众多刑警继续对邓祥民予以侦缉。但是,邓祥民却像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邓祥民去了哪里?
1991年9月1日上午11时20分,邓祥民在重庆铁路公安处乘警队开枪杀害李小咪以后,侥幸逃脱。平时从那些侦破题材的阅读物上所获的知识告诉他,犯下这样的泼天大案,警方随即就要封锁重庆全城了,因此,要想活命,只有赶在警方的罗网罩下来之前逃离重庆。于是,邓祥民立刻去了朝天门码头,匆匆上了一条轮船,逃到了丰都。
邓祥民在丰都躲了一天,便去了武汉。到了武汉,他没有回家,找了家宾馆歇了几天,又去了南京。当时,警方还没有查清凶手即是邓祥民,公安部的通缉令也没有下达,因此,邓祥民还好凭着他原先的学生证混混。
1991年9月10日,邓祥民以邓筱晨的名字出现在芜湖河运技工学校的新生报到处。学校哪里料得到这个一脸斯文相的白面青年竟是凭着盗窃来的假证明混进本校的江洋大盗、杀人凶犯?看看他所出示的诸多材料——录取通知书、准考证、户口迁移证、粮油关系转移证等等——一应俱全,跟其他学生并无差异,于是就接收了他。邓祥民——邓筱晨被安排进了芜湖河运技工学校9101班。因为事先的学生档案是邓祥民自己伪造后以“高招办”的名义寄过来的,所以学校方面认为里面对于“该生”的评价应该是完全真实准确的,邓祥民自己评价自己,自然说得天花乱坠,于是学校就让他担任了班干部。
这个班干部很快就以他那得体的微笑、文弱的外形和突出的学习成绩赢得了班主任的信任,于是,邓祥民就把他那口装着大量赃款和那支64式手枪的密码箱子寄存到了老师的家中。
这就是各地警方接连侦缉三个多月也没有查摸到邓祥民丝毫影踪的原因。时间很快就进入了1992年,1月9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发出了[公字(92)1号]通缉令,再次在全国范围内通缉邓祥民。在短短三个余月时间里,公安部接连两次对同一罪犯发出全国通缉令,这在中国是非常罕见的,由此足见警方对于抓捕邓祥民一事的重视程度!
此时,邓祥民正在芜湖河运技工学校复习迎考,只顾埋头温习功课,还不知又有数以万计的警察在为他日夜忙碌,其中有的甚至为此而突发急病而就此因公殉职,有的因为长期出差在外使自己的亲人无人照料而提前去世。不久,考试成绩揭晓了,邓祥民的成绩名列前茅,他因此而获得了学校的一等奖学金,并被评为“优秀学生”。
接着就放寒假了,邓祥民其时自知罪戾深重,已经不敢回武汉老家。但是,他也不能不回家,因为他对外宣称以及档案记载中都是有家的,家就在武汉,距芜湖也不算远。于是他也离开了学校“回家”了——到外面旅游去了。邓祥民在外面游荡,当然不敢使用邓祥民的本名和相应的证件,他使用的是邓筱晨的证件,一路走去倒还平安无事。
春节前,邓祥民从上海抵达南京,一下火车,就看见站台的一个个柱子上张贴印着他的照片的公安部通缉令,心里暗惊,但他毕竟接受过“民国盗宗”的训练,表面上声色不露,特别是一双眼睛,更是充满着柔和之光。邓祥民马上意识到南京不是可待之处,便连车站也没有出,当即上了一列北去的列车。
这个发现使邓祥民原先打算碰上合适的机会再下手作案的念头被迫取消了,他胆子再大,也不敢这样顶着风尖浪口上,毕竟小命要紧哩!
这个寒假,邓祥民就是在外面东混西窜中度过的,假期还没结束,他就返回了学校,相帮老师做一些杂事,尽到他作为一个“班干部”的义务。
一年级的第二学期开学以后,邓祥民一如既往,继续以“努力学习,关心同学,争做好事”的面貌出现在班级里,师生们自然没有对他有过任何怀疑。这种状况维持到了5月初,邓祥民终于耐不住了,寻思:通缉令总不见得还张贴着吧?于是,他就乘一个星期日休息,就悄悄去了一趟南京。邓祥民要打探一下:南京是著名的水陆码头,凡是公安部发通缉令,在南京的火车站、汽车站和港口都有张贴的,如果南京已经没有通缉令了,那说明对于邓祥民的追捕也就告一段落了。
邓祥民打探结果,南京的汽车站、火车站都已经没有通缉令了,这就是说,全国通缉邓祥民的风头已经过去了。邓祥民返回学校后,胆子顿时大起来了。再下一个休息日时,他立刻去了合肥,还是如以前那样,非常随便地就作了两起盗案。
合肥作过案子后,邓祥民于1992年6月8日去南京作案。合肥、南京的案子一发生,警方一勘查现场就发现这是邓祥民的作案手法!于是,立刻上报省厅和公安部,同时,部署警力准备围捕邓祥民。
邓祥民对此当然毫不知晓,他见连续两次作案没有反应,又像过去一样,于是又于6月20日、21日两次在南京作案。这两次盗案作过后,学校又放暑假了,邓祥民的考试成绩还是不错,又弄到了二等奖学金。之后,邓祥民又于7月24日、8月29日、9月28日三次潜入南京作案。邓祥民这5次作案,将江苏省劳动局、计经委、农工部以及两所高校作为对象,一共盗窃了61个办公室,窃得大量赃款。与此同时,邓祥民也在江苏省、安徽省的其他城市作了多起盗窃案。
由于邓祥民作案仍和以往那样,不戴手套,也不进行任何掩饰,所以安徽、江苏两省的公安机关都能确凿地认定这就是邓祥民作的案子。这种情况的一再出现,就是邓祥民没有命案在身,两省公安机关也是不能容忍的了。但是,邓祥民太狡猾了,无论是两省公安机关单独还是联手行动,一次也没有查摸到过其行踪。
在这种情况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毅然决定:集中全国有关省、直辖市的刑事侦查专家,举行一个大型案情分析会,对邓祥民的情况作一个综合的分析,制订战略方针,一定要迅速抓住这个罪大恶极的要犯。
1992年10月1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在武汉召开了有江苏、安徽、湖北、四川、上海、河南等16个省市以及铁道部公安局刑侦口负责人和刑侦专家参加的大型案情分析会。为了追捕一名罪犯而举行如此大规模、高规格的会议,在中国公安系统还从未有过。
会上,刑侦专家分析了情况:邓祥民在南京和距南京不很远的安徽、江苏两省直辖市相继作案,这说明邓祥民的藏身之处就在南京附近;案子发生的日期几乎都在周末、周日,这说明邓祥民只有在这种时候有作案的时间,因此,他很有可能有一份什么职业作为保护色。据此分析,会议作出决定:邓祥民一定还会出现在南京,与其这样两省警力频频出动四处奔突劳而无功,不如就以南京为据点守株待兔,将警力集中于南京,一面等候,一面调查。因为在这三个月里邓祥民既然5次作案,就势必留下过株丝马迹,开展调查,有希望获得线索。
江苏省公安厅光荣地接受了这一重要而又非常艰巨的任务,由于案情实在重大,这一任务还上报了省政法委员会,并在省委常委会上进行了通报。这一任务决定交由南京市公安局具体执行,市公安局随即作了紧急部署,决定在全市设置4条防线,定下了由刑侦专家根据邓祥民的作案特点而选择指定的280家重点守伏单位,同时,责成全市各分局、派出所严密监控南京所有的2232家饭店、宾馆和其他娱乐场所。另外,还向南京市所有单位发了大盗杀手邓祥民照片的影印件2万多张。
久经考验的南京市公安局警察以极大的积极性投入到了这场斗争中,接受任务的头天,各分局、派出所凡是能够放下手头工作的警察,都下到相关的地区、地段去访查。这项工作很快就有了进展——
1992年10月19日,距公安部武汉会议召开仅仅5天,南京市公安局下关分局热河路派出所民警潘宁雨在去管段的一家部队招待所了解情况时,一出示邓祥民的影印件,一位服务员就说:“这个人我好像看到过的!”
潘宁雨一喜,马上追问:“几时看到的?在哪里看到过的?”
“让我想想……”服务员眨了片刻眼睛,眨得潘宁雨心痒难忍,却不敢开口追问,只怕打断了对方的思路,突然,对方开口了,“想起来了!这人在我们这里住过的嘛!”
于是随即取来旅客住宿登记簿,服务员翻了一阵,在其中一页上停下,以手指点戳着一行字:“找到了!在这里!”
潘宁雨定睛一看,一行文字跃入眼帘:
6月21日芜湖市芜湖河运技工学校9101班学生邓筱晨
潘宁雨心里一动:姓倒是对得上号的,可是名字怎么不对?于是问:“确实是这人?”
“肯定!不高的个子,大概不会超过1米68的,瘦瘦的,脸有点尖削,皮肤白白的,看上去蛮斯文的呢!”
潘宁雨寻思这倒都是对得上号的,再一想此人住宿的时间正是邓祥民在南京作案的日子,便料想有文章可做的,于是当即往分局打电话报告此事。
下关公安分局接到潘雨宁的电话,立刻拨通了芜湖市公安局的电话,要求速去芜湖河运技工学校调查一个名叫邓筱晨的学生。
芜湖市公安局接到南京的电话,大吃一惊:难道这个江洋大盗、杀人恶魔就在本市窝着?!当下也顾不上多想,立刻指派了数名精干刑警,因为邓祥民是有手枪的,所以一律携带武器,警车出门,一路警笛长鸣,风驰电掣般地冲邓筱晨急驶而去。一直开到学校附近,因怕惊动了邓祥民,这才关闭了警笛,悄然驶进校门。
但是,邓祥民还是发觉了警方的意图。那天也真是巧,警车驶过去的当儿,邓祥民正好在学校门口对面的商店购买东西。这个年轻大盗的“第六感官”也真实在管用,他看见一辆警车驶入校门,竟然会判断这肯定是来抓他的,于是东西也不买了,立刻拔脚就走。去哪里?邓祥民去了班主任家,把那口密码箱取了,出门招住一辆出租汽车,先去银行取了30000元存款,然后直奔长途汽车站,上车就走!
这时,刑警还在学校保卫部门坐等消息,他们生怕惊动了邓祥民,所以是让保卫部门出面由学生会去把邓祥民叫到那里去的,然后他们再过去捉拿。哪知,其实他们还在警车上的时候,邓祥民就已经来了一个不辞而别了!
邓祥民这一逃,知道大势真的已去,对于警方何以知晓他藏身于芜湖河运技工学校这一点,他始终想不通。后来落网后,在同监房的“老官司”的点拨下,才隐约猜到了自己的失误所在。
不过,邓祥民于潜逃方面的思维还是非常到位的,他知道若再这样东躲西藏下去,绝对是“躲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于是,就动起了越境外逃的念头。至于逃往哪个国家,他想先去了南方边境那边再说,到时候打听打听,作一个比较。
邓祥民为了逃避警方可能布置的追捕,不敢直接从安徽赴南方,而是绕了大圈子,经河南河北一直到了东北,然后再从东北去了广州,抵达广州后,马不停蹄又赴厦门。邓祥民抵达厦门后,凭着他那独到的眼光和精明的识别能力,很快就直接找上了那里的专门从事偷渡犯罪活动的“蛇头”。
邓祥民跟“蛇头”谈成了一笔交易:以50000元人民币让其前往越南,其中包括搞一本越南护照、一本中国护照。
“蛇头”的动作很麻利,只用了三天时间就把护照交给邓祥民了。邓祥民虽然没有出过国,没有办过护照,但是他是见识过护照的,因为他在作案中,有些抽斗里有失主的护照,他还曾偷取过一本带回去仔细察看过,所以现在看看这护照制作得倒还可以,至少蒙蒙一般民警的眼睛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邓祥民护照到手之后,突然改变了主意:不想去越南了,想去台湾。这是为什么?邓祥民在这几天里接触了几个去过越南的当地人,跟他们聊下来才知道越南的情况不大妙,一是生活艰苦,二是除了两个大城市,其他地方的治安状况极糟。邓祥民寻思自己虽然有一身本事,但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还不是得顺着人家点?再说自己并不会越语,给日常生活也带来很大障碍。因此,邓祥民反复考虑后,决定不去越南,干脆逃到台湾去。这样,既不存在语言问题,又跟大陆像两个没有建立外交关系的国家一样,对他这种犯下大罪的人没有什么威胁。
“蛇头”看透了邓祥民的心思,而且已经怀疑到他是犯下大罪的主儿,在厦门地盘上,谅邓祥民也翻不起什么浪头来,于是说去台湾也可以,由他负责安排,不过得增加钞票。增加多少?不多,两万!
邓祥民知道这是明敲诈他,心里恨得咬牙,真想拔出手枪崩了对方,但这于他是更加不利的事情了,于是只好自认悔气,说两万就两万吧,不过他这几天还不打算走,过几天再来。那“蛇头”想了想,点了头。
邓祥民为什么不想马上就去台湾了呢?原来,他想去台湾不比去越南,那边富得很,而他密码箱里的钱到越南还可以算是半个富翁,但是到了台湾就只能是平民了,因为越南是流通人民币的,可是台湾就只认外国钞票了。尽管自己有盗窃绝技,但是刚到台湾总不见得立刻就作案,得找好可靠的落脚点,熟悉了风土人情、地理地形等等,然后才好下手。这样,邓祥民就想多带些外国钱钞过去。邓祥民以前作的案子里,是有一些美元什么的外汇的,都被他存在当地银行里了,现在得去取出来。当然,建考虑到这样做颇有些冒险,但是,他不这样做就别无选择了,因此得冒一冒这个险了。
于是,邓祥民就动身了。他的第一站,就是南京。今年夏天,他在南京作的那5起盗案里,取得过一笔数千元的美元,当天就分别存进了两家银行,现在他要去取出来。对于读者来说,知道邓祥民这是一着险棋,因为南京警方一直在张网等待。可是,对于当时的邓祥民而言,他却不清楚“祸起萧墙”地其实不是芜湖,而就是现在他所选择要去的第一站南京。因此,邓祥民心里倒是没有什么顾忌,还是由厦门去了广州,在广州火车站出钱叫专门制作假证件的贩子给他办了两张假身份证,在广州过了两夜,然后去南京。
1992年11月10日晚上,邓祥民抵达南京。他戴了一副平光眼镜,凭着假身份证住进了一家招待所。次日上午,邓祥民离开了招待所,他没有跟招待所服务台结帐,但是已经算好今晚不住这里了,得换一家去住。因为邓祥民明显感到南京城尽管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不妙之处,但是潜意识中总似乎觉得隐藏着一种危险。
1992年11月12日上午11时,邓祥民去了银行,把他所存的美元取了出来。邓祥民离开银行时,似乎听见背后柜台里的女职员在议论他。因为说的是当地话,他没有听清楚。
这样一来,邓祥民就更紧张了。离开这家银行后,他先去南京火车站买了一张当天晚上去厦门的车票。邓祥民已经在心里作出决定:这个返回内地来取外汇的念头可能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因此必须立即停止,连南京另一银行的那笔外汇也不取了,当晚就离开南京,直接回厦门,然后速赴台湾。
邓祥民买好车票后,“打的”去了离火车站很远的一家饭店,吃了一顿饭,还稍稍喝了一点酒。然后,他又去了公园,在公园待到5点钟,这才去火车站。
可是,邓祥民的这个决定已经显得迟了,这时,他的克星已经出现了。
邓祥民的克星,名叫周刚,当时才21岁。周刚出生于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其父亲是南京市的一位区教育局局长,原以为小伙子子承父业,也搞搞研究学问、从事教育之类的,但周刚选择的却是警察职业,而且是刑事警察。他跟邓祥民遭遇时,还是一名南京市公安局五处的一名新警察。南京市公安局五处的名头在黑道上很响,许多逃犯对其闻风丧胆,因为该处是专门负责南京的火车站、汽车站和轮船码头的治安的,其成员有着非同一般的识别罪犯的眼力,一般小脚色,被他们眼风一扫就已经掂出身份来了。每天都有这种主儿被五处的警察就那么似乎漫不经心地一扫,就给扫进了局子。
邓祥民虽然不是小脚色,但竟然也难逃这么一扫。那天傍晚,邓祥民进了火车站,在准备上车前,他慢慢地在站台上走着。不料,就跟比他还小两岁的刑警周刚劈面碰上了。当时,周刚穿着便衣,一副毫不引人注意的样子,但是,周刚在跟邓祥民接近、就要交臂而过的时候,眼风朝邓祥民扫了一扫。这一扫,使小伙子心里一个激灵:这人不是公安部通缉的杀人大盗邓祥民吗?
周刚没有见过邓祥民,但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天天在看邓祥民的照片,所以已经把邓祥民的面容记在头脑里了,要他忘记一时也忘记不了。这一看,立刻吃准正是邓祥民!
与此同时,邓祥民也发现有人在“扫”他,心里也是一个激灵:糟糕!这时两人已经交会而过了,邓祥民立刻驻步,假装看旁边的售货车上的商品,眼光朝周刚偷偷直瞟,右手习惯性地伸进了裤袋,握住了手枪。
但是,邓祥民没有看出什么疑窦来:他看到周刚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还是往前走,而且跟一个彪形大汉发生了口角,听上去像是两人发生了轻微的碰擦。于是,邓祥民放心了,自己暗笑过于敏感了,已经到了“八公山上,草木皆兵”的程度了。于是,邓祥民就转身继续往前走。
哪知就在这时,后面突然一阵风声,邓祥民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周刚已经如旋风似地卷了过来,一下子把他抱住。几乎是同时,那个彪形大汉也已经赶到,那孔武有力的双手,绝对是一把活的老虎钳,死死地钳住了他的一条胳膊,使他根本动弹不得!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原来,周刚发现邓祥民后,马上发觉邓祥民也已经被惊动了。周刚知道邓祥民带着手枪,如果在这里干上了,他周刚本人的生命是小事,这么多旅客的安全则是天大之事!所以,周刚打定主意决不能惊动这主儿,他没有回头,眼光也没有扫,只管往前迈步。就在这时,对面那条彪形大汉过来了。这大汉周刚认识,名叫金东林,是南京铁路公安处的车站保卫员,也算得是周刚的同行。对方也认识周刚,见到后正想开口打招呼,周刚突然踩了他一下,然后开口骂人:“他妈的!你不长眼啊?”
金东林一惊,但他毕竟是吃这行饭的,马上领悟了对方的意思,当然不清楚已经发现了邓祥民,于是也回骂起来。周刚乘这当儿,悄没声儿地递过去一句话:
“皮夹克——抓!”
说完这句话,周刚一个急转身,犹如出膛弹丸一般地朝邓祥民疾扑而去!
当下,邓祥民就被周刚和金东林一人一边揪着一条胳膊挟住了,挟得那么紧,休想动弹半分!他那机灵无比的头脑里第一次出现了空白,一片空白!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什么声音时,脚下已经被迫挪动了,连扯带拖地往前走,直往不远处的站台治安值班室。
邓祥民被周刚两人挟进门去,里面坐着另外几个警察,也是五处的。周刚只大叫一声:“邓祥民!”那几位连看都还没看被捕者的脸呢,顿时就像老兵听见紧急口令般地一跃而起,扑了过来,按住了邓祥民。
邓祥民被扣上了手铐,周刚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了一支64式手枪,子弹已经上膛!
邓祥民落网的消息迅速传开。半小时后,江苏省省长陈焕友即下达了对周刚的表彰令:“为民除害,应予表彰!”
接着,南京市市长顾浩致电南京市公安局:为国为民立下大功,可喜可贺!
次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铁道部公安局和四川、安徽、湖北、上海、河南、河北、广东等多个省市向南京市公安局发来贺电。
立下大功的周刚获得了很高的荣誉:新长征突击手、先进个人、优秀团员,获奖金20000元。周刚把其中一部分寄给了李小咪的妻女。
接着,周刚又被选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第十三次代表大会代表,并当选为主席团成员。
邓祥民被捕后,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这样,李小咪才被定为“革命烈士”——因为在这之前,有关部门认为李小咪的牺牲是不是跟罪犯作斗争还缺乏证据。
1993年1月5日,罪大恶极的江洋大盗邓祥民被执行死刑。据现场执行人员透露,邓祥民被处决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天——真蓝!”
这是一句非常耐人寻味的遗言!
–本文转载自《逐木鸟》“尘封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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