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AI财经社 刘碎平

编 | 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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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天,因为一张黑洞照片,19岁的视觉中国成为众矢之的,被迅速卷入了舆论的漩涡。不仅被共青团中央、新华社、人民日报等官方机构及中央媒体点名,天津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还连夜约谈其负责人。随后,视觉中国多次道歉,并关闭网站开展整改。

一片讨伐声中,视觉中国“钓鱼执法”的商业模式最为外界诟病。对于那些给视觉中国提供照片的摄影师来说,他们又是如何看待这个平台的运作模式呢?

(一)

张军是早期给视觉中国供图的一批摄影师。“我记得当时是100元一张,自己和网站各分一半。”由于过去太久,张军已记不清与视觉中国第一次合作的确切时间。他回忆,自己去跑一个新闻现场,照片见报后,网站找到他希望能供稿。

不过合作几次后,张军觉得对方把价格压得很低,“只有三成”,就终止了合作。

主要拍摄城市和自然风光的张含从2014年开始在视觉中国网站上传图片,每卖出一张图,她能从视觉中国分到25%。张含告诉AI财经社,25%的分成比例在视觉中国具有一定的普遍性,但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比例,有高有低。“我们销售的图片大部分都不会超过100元。”张含认为目前的定价并不是特别高。

“摄影从业者从来都是没有话语权,大家都会觉得分成比例很低,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官方不会觉得你辛苦拍照片而多给你百分之几的分成。”在张含看来,摄影师似乎没有议价能力,总有其他摄影师愿意卖。

认为视觉中国出的价格太低了而根本不屑于与其合作的头部摄影师李荆,并不认同张含的观点。“作品够好,有影响力,就有议价能力。”李荆在2015年左右离开报社,选择自己开工作室,现在出去接活,拍人物照一般是3万元起步。

在李荆看来,摄影师身价就跟足球运动员一样,有人10万元,有人100万元,有人1000万元,“这个具体没法说。”不过,李荆坚信,这个行业不进则退,永远是拿作品说话。

“我热爱摄影,也热爱视觉中国。在这个盗图不叫盗的环境下,视觉中国维护了我们弱势摄影师的正当权益。”事件发生4天后,视觉中国签约摄影师陈伟对AI财经社说道。

在不少摄影师眼里,视觉中国客观上让图片侵权者变得小心翼翼。张含直言,视觉中国的存在让摄影这一行变好了。

风波出来后,不少签约摄影师对视觉中国又爱又恨,心情复杂。视觉中国保护了版权是事实,但摄影师未必得到了应有的补偿。“现在国内很多图库遇到侵权企业时候,都是给企业两种选择:一是高价赔偿盗图的赔偿费,二是购买更高价格的套餐,之前盗图的赔偿减小到很少。”张含感到愤怒,这其实是拿着摄影师的版权去牟取更大的利益,而损害了被盗图摄影师的合法权益。

一些摄影师还发现视觉中国等图库存在暗箱操作的嫌疑。张含介绍, 有同行称部分图库进行线下销售时,存在并不告知摄影师的情况,销售所得则直接进入自己的腰包。至于线上的情况,张含认为应该没有问题,“因为客户通过网上购买照片,系统可以实时同步到供稿摄影师的后台。”

(二)

2000年,中国互联网泡沫被无情地戳破。同年4月的一天,视觉中国萌芽于两个记者关于互联网选题的讨论之中。

彼时,26岁的摄影记者柴继军和27岁的文字记者李学凌就职于《中国青年报》。“互联网这帮人就会烧钱,我们做一个不烧钱的、能赚钱的生意吧。”李学凌的一句话,启发着柴继军。

家里还囤积着6000筒胶卷的柴继军发现,除了登报的图片,很多摄影师手里的图片处于闲置状态,而图片市场还有很大的需求。2000年5月,在另一名技术人员陈智华加入后,视觉中国前身“Photocome”正式上线。

“Photocome”上线这一年,新浪、搜狐、网易几大门户网站先后在纳斯达克上市。同年年底,新浪网获国务院新闻办批准登载新闻业务资格,成了首批吃螃蟹的民营商业网站。

尽管纸媒、杂志仍旧是图片需求大户,但门户网站插足新闻传播领域,还是为图片供应市场重新撕开了一条口子。

新浪网总编辑陈彤成了视觉中国发展中的贵人。当时三大门户网站竞争激烈,新浪上市后,由于业务发展需要,与柴继军的“Photocome”合作。有报道称,当时新浪用图一张50元,一个月就需要支付几十万元给柴继军、李学凌。

早期,柴继军在百联优力(北京)投资有限公司(UIG集团)拿到投资,背后是加拿大籍投资人寥杰和美籍投资人梁军。2005年,UIG集团与全球最大的数字影像公司Getty Images 共同成立合资公司华盖创意,梁军担任CEO。同年,“Photocome”更名为北京汉华易美图片有限公司,柴继军也从中青报离职,专心做起了图片生意。

在门户网站高歌猛进的同时,图片市场也成为一块香饽饽。2007年,UIG集团出手控股了视觉创意产业门户视觉中国。2011年,UIG集团将旗下的汉华易美、华盖创意、视觉中国进行整合重组并成立视觉中国集团(CFP),柴继军任集团总裁。3年后,视觉中国借壳登陆A股。

有数据显示,2014年视觉中国在商业类图片中市场份额占50%,在媒体类图片市场份额占30%。

视觉中国总裁梁军曾接受媒体采访表示,“视觉中国的业务模式是典型的平台模式,业务核心在于搭建了PGC视觉内容版权交易平台,连接内容的生产者与使用者,上游聚合图片内容筑壁垒, 下游高效分发客户。”

此前其官网资料显示,视觉中国拥有超过2.7亿张图片、500万部视频、30万首音乐的版权,与超过1.7万名摄影师存在合作关系,且每日新增图片量超过2万张。

2015年至2017年,视觉中国营业收入分别为为5.43亿元、7.35亿元、8.15亿元,净利润分别为1.58亿元、2.15亿元、2.91亿元。据其2017年年报显示,视觉中国的主营业务“视觉内容与服务”贡献营业收入5.84亿元,占总营收的71.7%,且毛利率达到68.9%。其次是软件信息服务,贡献总营收的17.2%,而广告创意服务和数字娱乐对总营收的贡献占比不足12%。

(三)

“这种业务模式最大的敌人并非竞争对手,而是国内的版权环境。”梁军曾对媒体表示。创业早期,视觉中国一直因版权问题而蒙受损失。

多位摄影师向AI财经社表示,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图片侵权已是非常普遍的事情,到了公众号、App等兴起时,这种状况更加糟糕。但多数摄影师由于维权成本高和嫌麻烦,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这人就不愿意干(维权)这事儿,而且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觉得这个事太麻烦了。”李荆满口无奈。无奈的背后,是盗图之风在网络盛行。

“对于一些小公号来说,买不起又想用,自己又懒不去拍,就去各个网站偷图。当然,他不认为这是偷。”李荆打了一个比喻:这就相当于在你家门口掉了一袋大米,你看到撒地上了,就拿着袋子去捡,拿回家就自己吃,这就是强盗逻辑。

从事摄影行业多年来,李荆养成了一个习惯,在非商用的情况下,即使是朋友圈别人的作品,也会在经过本人同意后再拿去使用。“很多中国人就没有这个习惯。”李荆很无奈。

过去几年,视觉中国一直维权凶猛。2017年,视觉中国自行研发出名为“鹰眼”的系统。年报显示,这套鹰眼系统能够追踪到公司拥有的图片在网络上的使用情况,更好地锁定潜在的客户并满足其需求,实现精准营销,大大降低获客成本。2017年报告期内,通过“鹰眼”系统,视觉中国发现的潜在客户数量较去年同期增加超 84%,新增年度协议客户数量较去年同期增长超 54%。

鹰眼系统带来的另一项成果,是视觉中国法律诉讼量的直线增加。AI财经社此前报道,裁判文书收录网站Openlaw的数据显示,与视觉中国有关的法律诉讼,2018年全年共有2968起,2017年更是达到了5676起。尽管视觉中国“钓鱼执法”的商业模式存在很大争议,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视觉中国寄来的律师函对侵权者还是相当具有震慑力的。

2019年4月11日,已是中国图片市场大佬的视觉中国,再一次因版权问题蒙受巨大损失。截至4月15日收盘,两个跌停让视觉中国市值蒸发掉37亿。不过,视觉中国今天遇到的版权问题性质已与当年完全不同,角色也发生了颠倒。在一些版权问题上,视觉中国明显过了头。

而摄影师们腹背受敌的背后,还有入行门槛变低这一不争的事实。随着手机的普及,拍照、摄影已经褪去了其背后的光环。

李荆很怀念上大学那会儿,学习手动曝光、冲进暗房洗照片的时光,“现在的人见都没见过。”

“这个行业会越来越差。”谈到行业的未来,李荆不免悲观。在他看来,这个行业只会留给真正顶级和肯钻研的人。

(文中陈伟、张含、李荆、张军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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