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荣：不疯魔，不成活

文|江徐

“那真是千娇百媚”

1990年，张国荣告别乐坛，移居加拿大，过起悠闲自在的日子，饮酒、作诗、问候闯入花园的小鹿。

这种生活让他心心念念很多年，如今梦想照进现实。新鲜感过去，他才发现，虽然轻松自在，却是日复一日的乏味。

走出庐山，才能真正认识庐山。哥哥这时才知道，自己离不开的地方其实是香港。

在此期间，不少电影人邀请哥哥拍电影，他始终抱着宁缺毋滥的心态婉拒很多邀约。直到有人过来邀他出演电影《霸王别姬》。

看过这部电影的人，都被程蝶衣的执着痴恋感动，被那句“不疯魔，不成活”击中，更会被“虞姬”的千娇百媚吸引。有多少人知道它背后人情的山重水复，以及故事的柳暗花明？

因为涉及到同性恋，经理人觉得破坏张国荣的形象，对于出演《霸王别姬》这件事，一开始他只能拒绝。

在剧组主创人员及原著作者李碧华心目中，张国荣是程蝶衣这一角色的不二人选，因为《霸王别姬》根本就是以他为蓝本而进行创作。

导演陈凯歌在那之前不知道张国荣是谁，也没看过他的影视作品，他倾向于另外一位国际巨星作为人选。然而当他赴港与张国荣面谈后，顾虑全部消除。

“这个人有一种卓尔不群的感觉，一点都不谄媚，很自然，很真实，和这行里绝大多数人完全区别开来，何况那时候我感觉香港是花花世界，在那么喧嚣热闹的环境里保持干净，一定比单纯环境下的干净可贵很多。”这是陈凯歌第一次见张国荣产生的印象。

▲ 巩俐和张国荣共同出演《霸王别姬》

陈凯歌讲过《霸王别姬》的故事，哥哥毫不犹豫就答应接拍。在他看来，作为一名演员，遇到一个好角色，不可轻易放弃。

可是，之后因为合约方面的权益问题，加上公司仍旧担心这会破坏到哥哥形象，他再次辞演《霸王别姬》。

很多时候，看似没有悬念的事情，也会出现转折。再后来，陈凯歌等人专程飞去香港，说明原委。

张国荣没有因为对方回头找自己而摆架子，除了将拍摄时间写入合约之外，他没有其他要求，人家吃什么他也吃什么，不需要特殊待遇。

这份随和与诚恳，让陈凯歌大受感动，反而主动为他提供各种条件。

就像《随风不逝· 张国荣》一书中写道：“兜兜转转十年，是张国荣的终究是他的，程蝶衣一角最终尘埃落定。”

真可谓好事多磨，一波三折。

哥哥去北京上完妆，起初不看好他的陈凯歌眼前一亮：“眼帘就那么垂着，本来京剧的化装和箍头都使眼角稍稍往上，而他又不怎么抬头，那真是千娇百媚。”

“让我终生难忘的是他的为人”

《随风不逝· 张国荣》一书中，有一章节讲哥哥拍摄《霸王别姬》期间练习普通话的事情，这让我想起之前做过的一则梦——

在梦里，我和哥哥一起上学，我问他，国语为何能够讲得这么好。他淡然一笑，说是因为读书。巧合的是，醒来翻看朋友圈，看到有人说，张国荣国语讲得好，是他在拍摄《霸王别姬》期间不断学习。

事实上，哥哥为出演这部戏，除了普通话，也有学习京剧。剧组请来程砚秋的高足张曼玲以及其丈夫，为其训练京剧基本功。

学习京剧期间，哥哥不论走到哪里，都忘不了练习，吃饭、走路的时候也不例外。就算身体不适发高烧，都不曾间断。

练习之余，哥哥还观看京剧、拜访京剧名家、拜祭京剧大师梅兰芳、品读有关梅兰芳的书籍。他如痴如狂，一心一意地要把京剧学好。

哥哥虽身为明星，却从不摆出明星架子。很多年过去，张曼玲女士回忆起第一次见到张国荣时的情形，依然深有感慨。

那天，张国荣看见她从车里下来，赶紧从饭店门口跑下台阶，上来搀扶她。

有一个细节，给她留下深刻印象——哥哥这样自我介绍：“张老师，我叫张国荣，能见到您我很高兴。”他当时说的是“我叫”，而不是“我是”。在对方看来，一字之差，足以看出对方的谦和。

通过一个多月的教学，两人结为忘年交。

张国荣每次去北京，不管多忙，都会抽时间探望张曼玲、史燕生夫妇。后来史燕生生病，按照香港风俗，张国荣不能去探望病人，但他依然过去陪伴病人半天。张曼玲后来说：“让我终生难忘的是他的为人。”

张国荣不仅仅尊师重教，对每个人都能随和相待。有记者私下问剧组工作人员对哥哥的评价，他们表示所有人都喜欢、欣赏他。酒店工作人员索要签名，他从不推却。如果需要安排别人做事，张国荣总会说声谢谢。

对待工作，他勤奋刻苦，肯花心思；对待众人，他亲切随和、谦虚坦诚，有时还不失风趣。正是这样一种人格魅力，才让大家对哥哥恋恋不忘。

虽已离开16年，对于喜欢他的人而言，他处处闪光、时刻给人带去暖意的为人处世，贯穿他的一生。

“我想演他，却不希望是他”

1992年3月底，《霸王别姬》正式开拍。

敬业、投入、用情，是张国荣一以贯之的工作态度，这一点让陈凯歌赞叹不已。

拍摄程蝶衣烟瘾发作那场戏，张国荣的手指不慎被飞溅出来的碎玻璃削去一块肉，血流如注，但他没有因此停下。因为情感的完全投入，拍完之后，哥哥泪流不止，一时不能自已。

有一场戏，恰逢北京最炎热的时节，哥哥身穿厚重的戏服，脸上涂抹厚厚的妆容，还得在胸前挂着牌子。烈日当空，跪在火盆前，配以充沛激昂的感情，拍摄一整天。

有位法国演员被表演吸引，不顾天气炎热，站在那儿看了一整天，临走时告诉陈凯歌，那真是太棒的演员，太棒的电影！

“张国荣是一个伟大的演员，他有难以测量的勇气和真诚，去追求艺术的完美境界。而他的优秀，他的成就，是中国人的骄傲。”这是陈凯歌对他的评价。

十年兜转而来的缘分，一个多月的严密训练，四个月的辛苦拍摄，换取的成绩也是非常喜人。

《霸王别姬》成为中国第一部、也是至今为止唯一一部荣获戛纳电影节最高奖项“金棕榈大奖”的中国影片。张国荣也凭此获得国际影评人的高度赞誉。

有人说，《霸王别姬》成就了张国荣；也有人说，张国荣成就了《霸王别姬》。或许更应该说，两者彼此成就。

张国荣和他饰演的程蝶衣属于一类人：不疯魔，不成活。正如他对程蝶衣的解读：

“程蝶衣，一个绝对自恋而且自信的人，他在舞台上的狂热与灿烂，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但在情感上，他则是空虚而乏力的，一个绝对的悲剧人物。他这一生，并没有太多的快乐日子。他唯一的辉煌，是他和师哥一起在舞台上上演《霸王别姬》——一出以死亡换取结局的悲剧。我想演他，却不希望是他，我比他幸运太多了。”

往事如烟，逐一消散。了解过幕后故事，再去重温《霸王别姬》，不论对影片，还是对哥哥，都将有更深更丰富的理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