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银行前行长、美国前贸易代表和副国务卿罗伯特·佐利克14日在美国《国家利益》双月刊网站发表文章认为,中美仍互为“利益攸关方”,双方应在更大框架内妥善处理分歧。文章编译如下:

在过去三年里,美国对中国恶语相向,施加关税打击,中国则采取反制措施,令美国付出巨大代价。尽管双方还有很多分歧,但终于达成“第一阶段”协议。

特朗普的交易成果如何?美国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的查德·鲍恩说,特朗普的关税仍将涵盖美国从中国进口的近三分之二的产品,平均税率为19.3%,而此前为3.0%。大多数中国商品是中间产品,因此特朗普的关税只会增加美国生产商的成本。

这桩交易只是表面上的对华“政策”。正如卡内基基金会的埃文·费根鲍姆最先指出的那样,美国对中国只有态度,没有政策。美国一直在浪费时间,浪费国际资本,而且未能达成实际效果。

务实的美国政策应当从肯定中美以往合作成果开始。接下来,为了集中精力,华盛顿应当找出导致现在这种新对抗态度出现挫败和恐惧的具体原因。最后,美国可以决定如何在不同时间框架内,以最佳方式取得成果和战略优势。

将近15年前,我在美中关系全国委员会发表主题为“中国将走向何方:从成员到责任?”的讲话。

在这次演讲之前的30年里,来自两党的多位美国总统,都在努力把中国纳入美国设计和领导的国际体系。

中国领导人和勤劳的中国人民取得了惊人的现代化成就,这样的成就得益于国际体系。我指出,到2005年,中国已融入了世界——包括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从气候变化协议到核武器,中国已经成为重要参与者。

我在演讲时说,在基本实现让中国融入世界的目标后,美国却对北京的行为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中国将如何利用其影响力?”我呼吁中国不能满足于成为国际体系的成员,而是要“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

一些评论人士后来把我的呼吁视为一种让步。

今天美国同中国对抗的逻辑,违背了我曾经提出的那种方法。它否认中国可以在美国构建的体系中发挥建设性作用。它不认同中国可以做出贡献。它甚至否认中国可以、甚至愿意以符合美国利益的方式行事。

请注意,如果美国的政策假设是,中国根本不会在美国设计的体系内做这些事,那么,美国实际上会刺激中国去倡导建立一个规则不同的独立平行体系。

中国对世界贡献巨大

中国曾是美国的敌人。今天,我们是战略竞争对手。但随着北京努力参与美国主导的秩序,中国缓和并改变了其行为。

想想世界上最危险的武器。中国在上世纪90年代停止了核试验,并签署《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但还在等待美国采取行动才能批准。中国加入了《禁止生物武器公约》和《禁止化学武器公约》。中国现在还遵守导弹及其技术控制制度。

从2000年至2018年,美国积极推动了190项制裁违反国际规则国家的联合国安理会决议,中国对其中182项投了赞成票。

中国是联合国和联合国维和行动的第二大出资国。中国目前派遣有2500余名维和人员,比其他几个安理会常任理事国派出的人数总和还多。

中国是全球增长的最大贡献者。中国将其全球经常账户盈余从GDP的10%左右削减至接近零的水平——这意味着该国的需求推动了全球增长。

在全球金融危机期间,中国采取了最大规模、行动最迅速的刺激措施,防止大萧条重演。

当然,其中许多措施符合中国自身利益,但它们同时也对世界其他国家有利。这就是有效经济融合的成果。

我在世界银行任职时,中国与我们密切合作。中国向资助最贫穷国家的世行国际开发协会提前偿还借款并为该协会捐款。中国支持我们的倡议——从支持法治、打击腐败,到开放数据系统和气候变化计划。

中国还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增资,扩大该组织的财务能力。中国新成立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在管理、采购和环保实践方面采纳了全球标准;亚投行还资助了世行和亚洲开发银行的项目。我在国际慈善团的朋友与中国的人道主义同行一起援助灾民。

我的意思绝对不是说与中国关系的各方面都万事大吉。但是,那些漫不经心地认为美国与中国的合作没有产生符合美国利益结果的人是完全错误的。

此外,历史记录还警告我们不要将利益视为理所当然。如果这两个大国陷入相互的敌意和零和博弈,那么我们现在看到的只是美国和中国——以及全世界——即将遭受的苦难的序曲。

中美“脱钩”破坏力强

我们既要清醒地认识到中国构成的战略挑战,又要有足够的自制力,不要因可能导致误判和错误举动的种种冲击而分心。卡内基基金会的费根鲍姆指出,事实上,中国正在采取一种双轨策略应对不断变化的国际秩序。

作为多个国际组织的成员,中国试图推动这些组织变革。这真的令我们吃惊吗?真正令人惊讶的是,美国与此同时却通过颠覆其70多年来建立的国际经济和安全体系。这种放弃美国治理方略的做法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例如,特朗普政府2019年底时令世贸组织的争端解决体系陷入瘫痪。世贸组织上诉机构剩余的三名法官中有两名任期已经结束,美国阻止了一切继任者的任命。

正如费根鲍姆所解释的,中国也在寻求一条替代性路径。中国的“一带一路”倡议提供了另一种国际模式。这一努力为那些加入中国倡议的国家提供了经济利益。中国正在利用交通、通信和金融基础设施重新绘制欧亚大陆的经济版图。

我在结束2005年的讲话时敦促中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

美中关系面临的挑战与夸大的言辞和关税攻击是格格不入的。坦率地说,特朗普政府本身看上去就是分裂的。一些人强烈要求对中国进一步开放,而政府中的其他一些人发出的外交指控只能导致与中国脱钩。

中国人则在听。中国将通过采取措施使自己免受美国的压力,并在世界各地建立新的伙伴关系来减少其外部脆弱性,同时加强自力更生,这也是中国的一个传统。

中国正推动达成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现在,美国放弃了这个领域,这将对美国与东南亚的关系产生严重影响。

随着时间的推移,美国在全世界会失去朋友和信任。中国在战术上与美国周旋的同时,美国正在耗尽几十年来积累的国际实力。

正如拥有数十年经验的美国-亚洲问题专家杰夫·巴德最近指出的那样,美国现在采取旨在影响中国行为的措施面临的挑战,无疑比我2005年提出利益攸关方策略时更艰巨。中国现在更大,更强,运行良好,而且认为没有什么必要接受一个混乱中的西方的标准。

不过,巴德还说,我们的外交应该建立一个全球框架,让中国可以在这个框架内作出调整,以支持系统性利益——而不是听任中国打破国际体系或开始寻求建立一个对抗性的国际秩序。

美国也是利益攸关方。澳大利亚前总理陆克文最近警告说:“一个完全‘脱钩’的世界将是一个极度不稳定的地方,它会破坏过去40年的全球增长,导致东西方之间铁幕的回归,预示着新的常规和核军备竞赛的开始,以及随之而来的战略不稳定和风险。”

陷入中美冲突——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导致无法估量的代价和危险。

作为利益攸关方进行合作并不意味着没有分歧。利益攸关方也参与竞争。对它们之间分歧的处理应在提供共同利益的更大框架内进行。

当我在2005年选择“利益攸关方”这个词的时候,我想到的是利益攸关方在一项共同事业中拥有利益。这种利益值得为之努力,甚至是坚持不懈去保持、适应和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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