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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的监管环境和金融体制之下，对安邦的风险处置，能否为完善风险处置制度和机制提供可资借鉴之处，探索出一条多元化风险救助和市场退出新路？

《财经》记者 俞燕 | 文 王东 | 编辑

挂牌世纪证券、转手邦邦置业之后，安邦保险集团（下称“安邦”）的资产处置，正在进入新的阶段。

7月2日以来，安邦成为一系列公告的主角。招商银行（600036.SH）、万科A（600002.SZ）、同仁堂（600085.SH）、欧亚集团（600697.SH）、民生银行（600016.SH）和金风科技（002202.SZ）相继发布公告表示，作为股东的安邦将其所持有的股份，以协议转让的形式，在其子公司之间进行内部划转。

与此同时，金融街（000402.SZ）、民生银行、金地集团（600383.SH）和首开股份（600376.SH）还发布公告称，安邦派驻的董事和监事已被替换，其中金地集团已获派新董事。

这些上市公司皆为安邦的重仓股。自从2013年首次举牌以来，安邦在股市纵横开阖，将其收入囊中。WIND数据显示，截至今年一季度，安邦共持有16家上市公司，其中持股5％以上的有10家。截至《财经》发稿时，除了金融街、金地集团、大商股份和中国建筑，其他六家皆进行了股权划转。

发生股权划转的六家上市公司，涉及同一个主角——和谐健康保险公司（下称“和谐健康险”），其出清了四家公司的股权，受让了两家公司的股权。发生在和谐健康险身上的这种操作，被多位投资界和保险业人士理解为可能是为下一步处置和谐健康险做准备。

自从今年2月安邦被保监会接管以来，随着保险保障基金接盘、吴小晖案廓清安邦真实出资情况，安邦“瘦身”行动也渐次展开。按资产类别，安邦主要分为不动产和金融资产两大类别。5月，安邦挂牌转让旗下世纪证券全部股权，易手旗下不动产平台邦邦置业。

随着安邦接管工作组渐次梳理安邦的人事和资产情况，在回归主业的监管主旋律下，其旗下金融牌照和资产的处置受到市场广泛关注。

《财经》记者从知情人士处独家获悉，安邦已计划出售和谐健康险，多家知名公司表达了接洽意向。从目前的版本来看，目标受让方大概率将是一家大型国字头金融机构。安邦方面对于是否出售和谐健康险股权未予置评。

不过，亦有保险资管人士表示，安邦腾挪其重仓股股权，也有可能是为了缓解和谐健康险的流动性压力的措施。

今年是保险保障基金公司化运作的第十年，安邦则是其接手的第三个风险处置案例。在新的监管环境和金融体制之下，对安邦的风险处置，能否为完善保险机构风险处置制度和机制提供可资借鉴之处，探索出一条多元化风险救助和市场退出新路？

左手倒右手？

7月2日，四份上市公司公告不期而至。同仁堂、欧亚集团、万科A和招商银行发布公告称，于6月29日收到安邦的通知函，上述四家上市公司的股权将在其旗下子公司之间进行股份转让。

具体而言，同仁堂的公告称，其股东和谐健康险将所持其7949.37万股股份（占其总股本的5.80％）转让给安邦人寿。股份转让后，和谐健康险退出，安邦人寿持有12133.88万股，持股比例由3.05％升至8.85％。

欧亚集团公告称，其股东和谐健康险将所持190.50万股股份（占总股本的1.2％）转让给安邦人寿。转让后，和谐健康险退出，安邦人寿的持股比例由原来的5％升至6.2％。

万科A公告称，其股东和谐健康险将其所持11107.60万股（占比1.01％）转让给安邦人寿。转让后，和谐健康险退出，安邦人寿持有28716.01万股，占比2.6％。

招商银行的情况则有所不同，是由安邦财险将其持有的125894.92万股A股（占其总股本的4.99％）转让给和谐健康险。股份转让后，和谐健康险持股比例为4.99％，安邦财险持股比例（A+H股合计）则由11.63％降为6.64％。

这并不是全部。7月3日，又有两家上市公司的公告出笼。

民生银行公告称，其股东和谐健康险将持的41676万股A股（占总股本的1.14％）转让给安邦人寿。转让后，安邦人寿持有278817.63万股 A 股，持股比例由6.50％升至 7.64％，和谐健康险则退出。

金风科技公告则显示，安邦集团、安邦人寿和安邦养老险分别将所持的0.63％、7.84％和0.87％ A股股份转让给和谐健康险。转让后，三家公司退出,和谐健康险持股比例升至13.48％。

以上六家上市公司的股权转让，可以概括为和谐健康险“四出两进”：将所持的同仁堂、欧亚集团、万科A和民生银行的股份转让给安邦人寿，同时接手招商银行和金风科技的股份。

WIND数据显示，截至今年一季度，安邦共持有16家上市公司，其中持股5％以上的有10家，其中民生银行和招商银行的持股数量超过10亿股。

截至《财经》发稿时，仅有金融街、金地集团、大商股份（600694.SH）和中国建筑（601668.SH）等四家重仓股未进行股权划转。在这四家之中，和谐健康险仅重仓金融街的股份（持股15.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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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3日原保监会接管安邦时，以上10家公司曾集体发布公告称，安邦近期没有减持其股票的计划。而经过此轮被市场认为是“左手倒右手”式的股份转让后，安邦系的合计持股比例和股份数量保持不变，确实并未减持。

除了进行股权内部划转，安邦此前派驻的董事或监事亦被陆续“清退”。

此前的5月18日，安邦接管工作组副组长符飞，增选为远洋集团（3377.HK）非执行董事。

7月2日，金融街公告称，安邦派驻的董事上官清和赵泽辉因个人原因辞职。两人在金融街分别持有2万股和2.4万股。

7月3日，民生银行公告称，安邦派驻的董事姚大锋和田志平、外部监事程果琦亦因个人原因辞职。安邦持股4.58％的首开股份亦发布公告称，上官清辞去其董事职务。

7月5日，金地集团发布公告称，董事姚大锋因个人原因辞职。此前一天，安邦接管工作组副组长罗胜已获选董事。

自2013年以来，通过大手笔、多频次举牌，安邦在这些上市公司登堂入室，忝列大股东。经过此番股权归属和董/监事人选的调整，曾作为举牌主力的和谐健康险，当初的举牌成果目前仅剩金融街。其中，本次出清的五只股票中，在同仁堂的持股比例超过5％。

今年5月，安邦在北交所挂牌转让旗下世纪证券股权，目前该挂牌公告已在北交所消失。一位投资界人士表示，可能世纪证券的转让已获摘牌。不过，《财经》记者从北交所官网的成交公告列表中未查到世纪证券转让成交的信息。此前曾有知情人士透露，世纪证券股权或将由深圳当地企业接盘。

意欲何为？

对本次主要围绕和谐健康险展开的重仓股的划转工作，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此次划转的目的是什么？

威诺律师事务所金融证券监管专业律师杨兆全表示，安邦不是上市公司，其将投资的公司股权在子公司或股东之间进行转让，法律限制较少。因此，单纯从法律上来说，安邦将其所持上市公司股份进行内部划转，亦属正常现象。

据了解，作为场内交易的重要补充，上市公司股份进行协议转让属于常态，其中亦不乏类似安邦这种“左手倒右手”的情况。

一位投资界人士表示，股份协议转让的一个目的是为了整合公司资源或业务发展的需要，亦有因为并购重组等特定需求。如果是在并表范围内的全资子公司之间对其所持资产进行股权转移，不会对公司的经营和发展产生明显影响。

今年1月，上海证券交易所发布了《上市公司股份协议转让业务办理指引》，进一步规范上市公司股份协议转让业务，其中规定，转让双方存在实际控制关系，或均受同一控制人所控制的，可以进行协议转让，此外行政划转上市公司股份等情形，亦比照办理。股份划转要求单个受让方的受让比例不低于公司股份总数的5％，但转让双方存在实际控制关系、均受同一控制人所控制的情况除外。

不过，据了解，安邦本轮转让的原因和转让价格，各上市公司未获告知。

多位金融业人士表示，从目前安邦的操作来看，有可能是为了将资产梳理和打包，为出售和谐健康险的股权做准备。

值得注意的是，在出清四家上市公司股权的同时，和谐健康险还接手了招商银行4.99％的股份。目前安邦系除了控股成都农商行，还分别持有招商银行11.63％股份和民生银行17.84％股份。

根据今年原银监会发布的《商业银行股权管理暂行办法》规定，同一投资人及其关联方、一致行动人作为主要股东参股商业银行的数量不得超过2家，或控股商业银行的数量不得超过1家，即所谓的“两参或一控”。单一投资人、发行人或管理人及其实际控制人、关联方、一致行动人控制的金融产品，持有同一商业银行股份合计不得超过5％；商业银行主要股东，不得以发行、管理或通过其他手段控制的金融产品持有同一商业银行股份。

因此，该银行股权新规发布后，安邦所持的三家银行的股权何去何从，备受市场关注。此前市场有消息称，监管层要求安邦转让民生银行和招商银行股权，将其持股比例降至5％以内。

此次由和谐健康险接手原为安邦财险所持的招商银行一部分股权，且持股比例恰好压在5％之下，被一些市场人士解读为这是为符合银行股权新规所作的分拆措施之一。和谐健康险如获出售，则安邦手中的银行股权将变成要么“一控”成都农商行，要么“两参”招商银行和民生银行的“二选一”方案。

据《财经》记者从一位知情人士处获悉，安邦确实有意出售和谐健康险的股权，已在业内释放出售的信号。从目前的版本来看，很大概率将由一家国字头大型金融机构接盘。

据了解，该国有大型金融机构的版图上，目前尚缺一张健康险牌照。在当前大健康大养老的战略下，近两年来健康产业呈井喷之势，目前专业健康险已达七家，几家大型保险集团多已拥有健康险公司。此前亦有多家医药、健康领域的企业加入保险牌照的申请大军。

对于安邦此次腾挪与和谐健康险有关的上市公司股权，是否为了下一步将其出售做准备，一位安邦有关人士对《财经》记者表示，对此事“不予置评”。

为激进买单？

一位业内人士笑称，仅从名称上来看，和谐健康险不带有安邦系血统的色彩，将其出售最省事，以后连公司名称都不用专门变更。

事实上，在和谐健康险12年的历史中，其已两易其名，先后被两大资本系把持。

2004年7月20日，一家名为阳光健康险的公司获批筹建，成为首批五家专业健康险公司之一。不过，由于同年阳光财险和阳光农业相互保险获筹，为了避免重名，在三家公司中最晚开业的阳光健康险更名为瑞福德健康险。

作为民营系保险公司，瑞福德健康险的筹建之路也充满坎坷，历时一年多才完成，注册资本由批筹时的5亿元缩水至开业时的3亿元，深圳新世纪饮水科技公司（现名深圳安吉尔饮水产业集团）、深圳嘉年实业、深圳市瑞福德集团（原名深圳卓创投资公司）、深圳市愿景投资公司和沈阳长昱投资公司（现名沈阳易捷投资有限公司）等五家民营股东分别持股20％。

工商信息和公开报道显示，瑞福德健康险的五家股东属于瑞福德系，或为其关联企业。瑞福德系背后的核心人物是郭民，以熟谙资本运作著称。

瑞福德系的前身是2004年成立的深圳卓创投资公司，2005年深圳承瑞德贸易公司（现名深圳市盈投投资有限公司）成立，后来成为瑞福德系的资本运作平台，亦成为瑞福德健康险的股东。另一家股东深圳新世纪饮水科技公司则从*ST盛润（000030.SZ，前身是深圳莱英达集团，现名富奥汽车零部件公司）剥离给瑞福德系。

彼时，因为发展阶段、外部环境等因素，五家专业健康险公司发展乏力，其中瑞福德健康险业绩居末。2008年和2009年，先后因违规向客户提供额外利益或提供保证收益、违规开展业务等问题，受到原保监会的处罚。

2009年12月，当时的安邦集团前身安邦财险联手其股东中乒投资集团，获批接盘瑞福德健康险的全部股权。其中，安邦财险持股99％，中乒投资集团持股1％。两个月后，安邦财险获批重组瑞福德健康险，并将其改名为和谐健康险。该公司成为安邦系的第一家子公司，彼时安邦原董事长兼总裁吴小晖还没有走到前台。

2010年5月，和谐健康险增资至10亿元，安邦财险的持股比例增至99.7％。2011年8月，将总部从上海浦东迁至四川成都。

彼时，安邦系羽翼渐丰，开始走集团化之路，旗下已拥有财、寿和健康险三家子公司，这三家子公司日后成为安邦攻城略地、举牌收购的主力军。

从2010年归为安邦系之后，和谐健康险屡获增资，六年内注册资本从10亿元增至139亿元。

大举增资的同时，和谐健康险保费规模狂飙。虽然名为专业健康险公司，其自2012年以来主打万能险。热销产品“和谐康赢”系列名为护理保险实了万能险，其中一款更是打出了“历史年化结算利率5.3％”的噱头。

在万能险热潮之下，尽管监管部门已频发监管措施，和谐健康险2016年原保费收入仍高达1070.3亿元，同比增长247.44％，远超人保健康险237.4亿元和平安健康险7.88亿元的保费规模。总资产从2015年的888.3亿元激增至2488亿元，净利润则由2015年的7.7亿元增至22.52亿元。

弹药充足之下，和谐健康险亦加入安邦举牌主力军，其中最著名的案例是作为金融街的举牌主力，与金融街大股东金融街集团展开了一场“肉搏”大战。

“134号文”等监管政策出台和“保险姓保”的监管方向下，万能险逐渐降温，诸公司开始调整业务结构。不过，银保监会发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截至今年5月底，和谐健康险的原保费收入仅为1.13亿元，同比下降99.69％，保户投资款新增交费仍高达121.09亿元。其规模保费在原保费占比仅为0.92％，在所有人身险公司中居末，远低于监管规定的30％红线。

一位保险业人士表示，业内都在压缩万能险业务，安邦系的万能险仍增长迅猛，可能也是无奈之举。在业务结构未调整过来的情况下，如果一直限制其销售万能险，后续现金流跟不上，“可能会有流动性风险”。

对于和谐健康险本次出清所持的几家上市公司股份，亦有多位保险资管人士表示，也不排除其是因为和谐健康险出现流动性压力，不得不出售资产变现，安排安邦人寿和安邦财险先行接盘。据了解，此前一些保险公司流动性承压时有过类似的操作。

不过，在近期股市低迷行情中，此时售卖股权未必是好时机。曾有媒体统计，和谐健康险和安邦人寿举牌金融街的平均成本价约为每股9.25元。而截至7月6日，金融街的股价在6.99元。此外，与7月6日的股价对比，民生银行、金风科技、欧亚集团皆低于和谐健康险当初举牌时的平均成本价，只有万科A高于其成本价，同仁堂的股价则基本与其成本价持平。

根据上交所和深交所的上市公司股份协议转让业务办理指引的规定，协议转让价为协议签署日前一交易日二级市场收盘价的9折。这意味着，和谐健康险本次无论是出清还是接盘，都是低卖高买的折本买卖。一位保险资管人士表示，如果和谐健康险是为了应对流动性压力，即使贱卖也得卖。

和谐健康险目前披露的最后一份报表2017年一季度的偿付能力报告显示，其去年一季度偿付能力充足率已降至102.01％。

下一步和谐健康险将向何处去？

（本文首刊于2018年7月9日出版的《财经》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