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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果果

每个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当这一阶段来临的时候，不要恐慌，不要畏惧，坦然面对就好。

李忠是头天下午四点钟左右接到父亲电话的。他兴奋地一晚上都没睡好，满脑子里都是中了五百万一样的幸福。一大早就开着摩托车带着媳妇往老家赶。

“这回好了，”李忠媳妇开心地简直要跳起来了，她结婚的时候都没这么兴奋。“老爷子怎么着也得一碗水端平，这些年咱为家里做的贡献最大。”说着，她不禁盘算起这笔钱要怎么花才好。好像已经拿到了老爷子的财产一样。

“就是，就是，咱也算熬出头了。”李忠笑得合不拢嘴，“回来就去看房子，还租什么房，最起码能买一套小面积的房子，正好孩子们也都大了，也给他们整个书房什么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他笑出声来，目光里闪烁着好多年不见的金色的光亮。

日子不好不坏过了这么多年，谁能想到老家的房子要拆迁，据说能拿到两百多万的赔偿款。老爷子是个安贫乐道的人，挨个给四个儿子打了电话，说是要商量分家的事。

别的兄弟不敢说，作为大哥的李忠心里是乐开了花。正是因为自己是大哥，在这个家里他付出的最多，不管是照顾父母，还是帮家里哪位亲人的忙，他都是个热心肠。

快到家的时候，李忠远远就看见胡同口停着一辆灰色的轿车，“老四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有一丝意外，还有一丝失落。这一点完全没有逃过媳妇的耳朵。

“这小子来得是挺快。”两个人停下车相视一笑。老四是他最小的兄弟，也是家里学历最高的一个，现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没结婚。

“我回来了，”李忠拎着一箱牛奶走进了熟悉的老院子。他看见堂屋的门开着，里面坐着老二、老三、老四，厨房里还有老三的媳妇，在帮着老母亲一起做饭。

听到李忠说话的声音，老三媳妇从厨房探出脑袋来，一脸笑意地说：“大哥大嫂来了，快到里面休息一会儿，饭一会儿就做好了。”她穿了一件大红色的外套，喜气盈盈。

“好，好，”李忠强挤出一个笑容，拉着媳妇往屋里走。堂屋的沙发上坐着他们的父亲，他找了一把椅子坐在老四身边，媳妇则抓了一个马扎挨着他坐下来。

“一路上都挺辛苦的，歇歇脚吧。”老父亲戴上老花镜，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四个儿子。他有些恍惚，印象里还是小不点的四个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去帮着做饭。”李忠用胳膊肘捅了捅媳妇，还皱着眉头给了她一个眼色。这脑子缺根弦的媳妇才傻呵呵地站起来朝着厨房走去了。

四兄弟谁也不说话，或低头看手机，或抠着自己的手指，他们都竖起耳朵等着老父亲分配拆迁款的事。他们认真的样子就像课堂上聚精会神听讲的小学生，整整齐齐。

“那个，”老头清了清嗓子，“给我倒杯水，”他半眯着眼睛，看见小儿子麻利地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桌子旁边，拿起地上的绿色暖水瓶往放在桌子上的白色茶杯里倒水。

“暖壶里的水太热了，”老大李忠站了起来，“这个保温杯里的水正好，不冷不热。”他伸手示意弟弟放下水杯，拿起保温杯，把里面的水倒在了保温杯的盖子里，伸手递给了老父亲。

老头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嗯”的声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个孩子。老大的脸色很自然；老二面无表情；老三发出一声冷笑；老四有点手足无措，好像一个拍老板马屁却拍到马蹄子上的懊悔表情。

喝了几口水，老头闭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他的闭目养神让四个儿子抬起眼皮打量起来。粗布衣裳，一头白发，消瘦的脸庞，还有一双像枯树枝一样的手。

吃饭的时候，两位老人坐在沙发上，四个儿子坐在椅子上，两个媳妇坐在马扎上。一家人有说有笑，一团和气。虽然各怀心事，但表面上谁也没表现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两位老人闭口不提分家的事。其实也没什么好分的，一来孩子们都已经独自生活了，二来自己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唯独这突如其来的拆迁款，算是值得拿出来说道说道的。

四个孩子，算起来只有老大李忠勉强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的。怎么个勉强呢？李忠两口子在前院有套房子，因为孩子在镇上读书，两口子也搬到了镇上居住，但李忠隔三岔五会回来跟老人一起住，东屋就是他的卧室。

这次提到的拆迁款，算是意外之财。之所以老李用“分家”这个借口让孩子们回来，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商量着拆迁款的事，至于家里的其他财产，也就只有用了几十年的老家具了，还有这套从孩子们记事起就有的老房子。

几个人东拉西扯闲聊了不少，可谁也没有提起拆迁款的事，眼看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老三坐不住了，他看了看手机，直接把目光对准了老父亲，“爹，不是说要商量分家的事吗？”他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抬起了头，目光聚集在老头身上，像聚光灯一样。

“不急，不急，拆迁款还没下来，也不知道能有多少钱。”老头不慌不忙看了老三一眼，“最近生意怎么样，”他发黄的手指捏着一支廉价的烟，透过白色的烟雾望向这个精明的儿子。

“生意差强人意，这段时间正好周转有些困难，我正想办法借钱呢。”老三正愁没办法提到钱呢，这算是回答老父亲的问题，顺水推舟，显得那么自然。

老四抬起一边嘴角露出不屑地表情。旁边老三媳妇两眼放光，似乎已经看到了一摞大额纸币堆在了面前。那种表情让人想起搞笑的二哈。

“哦。”老头点了点头，“正常，正常。”他慢悠悠吐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看着因为利益聚集在一起的孩子们，他的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西头老赵有个摇椅，整天搬出来显摆，躺在广场上晒太阳，那叫一个舒服。”老头一脸羡慕，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种享受。

几个孩子秒懂，老二嘴快，抢答一样说道，“爹，别人有的咱也有，不就是摇椅吗，我去买，买俩，你们二老一人一个。”他伸长的脖子像极了大白鹅，惹来一众白眼。

“摇椅我们也能买，”老三媳妇撇了撇嘴，一脸不服气。几个人都心知肚明，要想哄老头开心，那就是想要什么就给他买什么，比起拆迁款，这点小钱算什么。

老头还真不客气，七七八八又说了很多想要的东西，什么高压锅、净水机、智能手机、硅胶床垫，甚至还有一个足浴盆。列清单一样清清楚楚。

老大算是看清楚了，这调皮老头根本没打算正经说分家的事，这哪是分钱，倒像是让几个儿子往外掏钱的。他心里明镜一样，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孩子还要开家长会，我就先回去了。”随便找了个理由，他拉着媳妇开着自己的旧摩托车跑了，剩下三个兄弟还有一个弟媳在破旧的堂屋里明争暗斗。

“拆迁款八字还没一撇，什么时候拆都是回事，咱爹这是想看一看几个儿子的反应，”回去的路上李忠挑着眉毛跟媳妇说了起来。

其实对于他们来说影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过了这么多年苦日子，住不住大房子还真没那么重要。孩子们的书房还是靠自己奋斗吧。

李家四兄弟的名字很有寓意，忠、孝、仁、义，几十年过去了，同一个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孩子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这场分家的闹剧不知道何时才能落幕，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