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9月,北京举行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胜利60周年庆祝大会,邀请了一批曾经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杀敌的革命老英雄。
革命老英雄们被邀请到中南海,成为钓鱼台国宾馆的座上宾。宴会期间,老英雄们和共和国的将军们在一起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这时,宴会主席台上的主持人突然询问:“在场的人谁开过P-40?”一位老人颤抖地举起了手,在场人无不热泪盈眶。
这位老人名叫王延周,当时已是85岁的高龄。不为人知的是,在过去五十多年间,王延周隐姓埋名,并不为人熟知。和他同村的村民也没有想到,这个平日里和他们一起劳作的老王头,竟然受邀参加如此盛大的庆祝活动。
王延周老人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过往,他隐姓埋名的背后,又有着怎样的辛酸历程?本文为您讲述关于他的故事。
青年时期的王延周
投身报国,卢沟桥事变改变人生
1920年,王延周(原名王延洲)出生在山东日照孙家村,父母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操持的是家里一亩三分地的事。山东虽然是中国的土地,但在抗战爆发前,那里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发生了多起杀害中国人的惨案。王延周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然对日本人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为了帮家里减轻生活负担,不得不到青岛当了一名学徒,如果不是表哥王延德的出现,他恐怕会在几年后讨个媳妇,安稳度日。
1931年,表哥王延德来青岛看望王延周。笔挺的军装、整洁的白手套、威武的马靴、金灿灿的金章和绶带,王延周看着表哥的一身打扮,顿时眼睛都挪不开了。一问才知,表哥当时已经是29军的一位连长了。这支部队在两年后的长城喜峰口血战中消灭6000日寇,军长宋哲元名垂青史。王延周虽不知29军的威名,但看着表哥的一身打扮,他对军队产生了无限向往。
北平南苑战斗
1936年底,王延德再次回乡探亲,他给王延周带来一个好消息,宋哲元为了扩充29军力量,在北京成立了一个军事训练团,用以培养后备干部。王延周大喜过望,在表哥的引荐下进入军事训练团学习。在开学典礼上,宋哲元向全体学生讲话:“日军不断蚕食我领土,战争总要打的,我们作为军人,要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马革裹尸还!”果不其然,半年之后,日军借故士兵失踪,挑起了卢沟桥事变。
事变发生后,宋哲元率29军浴血奋战,挫败了日军的多次进攻。日军恼羞成怒,出动数十架飞机对29军阵地狂轰滥炸。战斗进行至7月28日,在日军飞机的轰炸下,29军损失惨重,被迫将1500多名军事训练团学员拉上了战场。
包括王延周在内的千余名学员不仅没有打过仗,甚至第一次摸真枪,几场战斗下来,训练团伤亡大半,副团长佟麟阁壮烈牺牲。王延德悲愤地举起手枪,对空中的日军战斗机连开数枪,但无济于事,只好随大队撤出战场。
在逃命途中,王延周腿部传来剧烈的疼痛,一摸小腿,血淋淋一片,王延周才知道中弹了。他忍着疼痛,用树枝挑出腿部的子弹,差点当场昏厥。由于伤亡巨大,军训团被迫宣布解散,王延周再次失去前进的方向。
黄埔军校西安分校
驾驶战机,飞上蓝天
卢沟桥事变让王延周第一次感受到战争的残酷,日军飞机的肆意逞凶更让他记忆深刻。王延周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与日军飞机在天空一较高低!
说来也是巧合,王延周和三名同学一路逃到西安,正赶上黄埔军校在西安创办分校,四处招募学员。王延周于是报名参加了招生考试,成为黄埔16期的学员。
1940年,王延周结束了为期两年的黄埔生涯,被授予陆军少尉军衔。在毕业典礼上,他摸着崭新的军官制服、金色领章,心里乐开了花,他终于和表哥一样,成为一名威武帅气的军官。
但王延周始终记得曾经的誓言,不甘心在陆军当兵。有一天,他在西安街头看到一则“笕桥空军学校招生启事”,联想到同学被日军飞机炸死的那一幕,他的心里有了决定。但王延德并不同意他当飞行员,对他说:“飞行员虽好,但淘汰率高,而且危险性高,要三思而后行。”
飞虎队空战
王延德的话不是无的放矢,空中作战不同于陆战,一旦被击中,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而且中国军队空中力量薄弱,飞机数量只是日军的七分之一,有时甚至连燃油都提供不了。可是国难当头,即使没有必胜的把握,王延周也要成为一名飞行员,有朝一日让日寇飞机有来无回。
王延周毅然报考了笕桥空军学校,在云南昆明接受美国将军陈纳德的飞行培训。1941年,王延周和其他飞行员一起,远渡重洋,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进行强化培训。王延周深知,只有在训练场上多流汗,才能在未来战场少流血,学习得异常刻苦。
1943年,王延周结束学业,不顾美国的挽留,毅然选择回国参战。他对身边的同学说:“祖国正在遭受日寇侵略,作为中国军人,必须以消灭日寇为己任,怎能在别国享受而忘记国耻!”
就这样,王延周参加了陈纳德创立的飞虎队,迫不及待地想要在中国的领空给日军飞机一个教训。
王延周和他的P-40战机
与敌交战:我送你回老家
1943年6月1日,这一天王延周首次执行任务,驾驶P-40战斗机从四川凉山机场起飞,协助轰炸机执行轰炸日军控制的郑州火车站的任务。在王延周的配合下,轰炸任务顺利完成,郑州火车站一片火海。
任务完成后,王延周准备保护轰炸机返航,这时他驾驶的战斗机突然出现故障。等他处理完故障,追赶编队其他飞机时,飞机前方突然出现一个黑点,待黑点迫近后,王延周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架打着白底红太阳标志的日军运输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王延周得意得笑起来:机会难得,我这就把你送回东瀛老家!
驼峰航线
王延周用二拇指摁下发射按钮,一串愤怒的子弹打出,正中日军运输机机身。日军运输机冒着浓烟,一头扎向地面,机毁人亡。这架日军运输机,就此成为王延周第一个枪下亡魂。后来根据美方的情报,王延周才知道,运输机上坐着7个日本军官,悉数丧命。
此战过后,王延周一发不可收拾,又先后击落三架零式战斗机、一架东条战斗机,击伤敌机十多架,多次荣立一等功,获得“王牌飞行员”的光荣称号。
除了与日军交战,王延周还承担飞越“驼峰航线”的运输任务,先后八次飞越驼峰,将物资源源不断运回国内,为抗战立下了不朽战功。但让他预料不到的是,有一天他的枪口会对准自己人。
飞虎队成员
加入解放军,扬名朝鲜半岛
1945年,历经14年艰苦卓绝的战争,中国终于取得抗战的全面胜利。但蒋介石罔顾民意,执意挑起内战。王延周不愿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主动申请到航空学校做一名教官,被国民党当局拒绝。
1946年4月20日,王延周驾驶着一架救护机从徐州飞往济南。当天狂风大作,能见度很低,王延周偏离航线,燃油不足,必须立刻进行迫降。随后,他驾驶着飞机降落在河北清河县的一片麦田里,被听到动静赶来的民兵大队俘虏,把他送到了当地的解放军驻地。
这是王延周第一次感受到解放军的氛围,他看到的,和他听到的传言一样,解放军和百姓打成一片,军民一心。王延周后来回忆说:“那里没有阶级,什么都没有,解放军分不清谁是伙夫,分不清上下级。”
当时已是国民党少将的表哥王延德得知表弟被俘,马上联系共产党方面,请求放人。消息传到周恩来那里,周恩来做出批示:走者欢送,留者欢迎。
邓小平还特意设宴款待他,对他说:“我们怎么样,解放区怎么样,你回去后实话实说就行。”
志愿军空战
此时的王延周早已被解放区军民的热情打动,他毅然决定留下来,为未来的解放军空军出力。1949年,刘亚楼奉命筹建中国空军,王延周到东北航校当了教官,为新中国培养了大批空军人才。10月1日进行的新中国成立盛典上,王延周驾驶战斗机飞过天安门广场,为自己的人生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美军战机在朝鲜半岛上肆意轰炸,甚至偷袭我东北重镇丹东。危难关头,王延周再次领命出征,参加抗美援朝,驾驶着螺旋桨飞机击落两架美军F-86战斗机,扬名半岛。王延周就此成为中国军史上唯二先后击落日军和美军飞机的飞行员,另一位是他的同学刑海帆。王延周的英雄事迹口口相传,成为中国人民的大英雄。
王延周展示荣誉证书
深藏功与名,85岁被请进中南海
从朝鲜归国后,王延周得到周恩来总理的接见,他首次见到总理,看到他衣着朴素,平易近人,对总理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于是改名王延周(此前叫王延洲)。不久之后,他被分配到河南安阳航空学校任教。可是好景不长,1957年,王延周被人诬陷,在监狱度过四年时光。1961年出狱时,王延周已经成为一名普通人,回到家乡山东日照务农,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到1983年春,县委统战部长夏良柏到孙家村进行调研工作,他在村大队休息时,看到一个看门大爷向他迎面走来,给他端茶送水。夏良柏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这位大爷,发现他精神灼烁,眼神中不失风采,下身穿着一条旧式军用毛呢裤子,裤脚十分整齐。
晚年的王延周
他的心中产生了疑问,于是和老大爷攀谈,一问才知,这位老大爷竟然是曾经的飞虎队成员,打过鬼子,参加过抗美援朝。这个老大爷,正是隐居村落22年之久的王延周。
夏良柏同情王延周的遭遇,便以县委统战部的名义写了一封介绍信,让王延周到河南安阳平反。1984年,安阳航校正式为王延周平反,恢复了名誉。同一年,解放军空军给予他驾机起义人员待遇,为他办理了离休手续。
不过在王延周的坚持下,他的事迹并没有被广泛宣传,以至于同村的乡亲们并不知道身边隐居着一位立下赫赫战功的革命英雄。王延周曾说:“我一切都好,不缺钱,也有人照顾,感激政府。”
2005年,王延周受邀参加抗战胜利60周年庆祝活动,受到最高领导人的亲切接见,人们才知道这位老人曾经经历如此荣耀和辉煌。
2014年4月29日,92岁的王延周在北京病逝。他的一生是光辉的一生,英雄虽已远去,但忠魂永留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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