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了全球农药巨头，中国人的饭碗会更坚固吗？

文/瞭望智库产业观察员胡雯

2016年2月3日，中国化工集团公司(下称：中国化工)宣布与全球农药巨头先正达(Syngenta AG)达成协议，将以约430亿美元收购后者全部股份。

先正达的集团总部位于瑞士的巴塞尔，是全球第一大植物保护公司，也是全球第三大种子公司。它在2000年11月由诺华公司(Novartis)和阿斯利康 (AstraZeneca)的农业部门合并而成，目标是为客户提供囊括“植保+种子+农技服务”的一体化作物综合解决方案。

收购方中国化工是在原化工部所属企业基础上组建而成，在1984年凭借1万元人民币的政府贷款起家，一路成长为中国最大的化工企业。2015年，实现了450亿美元的销售额，在财富500强中位列第265位。

“先正达仍然是先正达。”先正达董事长米歇尔•戴莫瑞(Michel Demaré)在公司网站中宣布，合并之后先正达的总部仍会留在瑞士，并保留大部分的运营独立性。

2016年4月26日，先正达股东将就该合并方案投票表决，中国化工必须获得至少三分之二的股东同意。最新数据显示，超过85%的先正达股份掌握在机构投资人手中。

根据协议，合并之后董事会由十人组成，中国化工董事长任建新将担任先正达董事长，公司现有的四名董事会成员将进入新董事会。

任建新公开称：“中国人主要依靠传统的耕作方式，我们要在小农分散的中国土地上使用先正达的综合解决方案。”

“中国希望自己拥有世界顶尖技术，当然也包括农业技术。”安可顾问公司（APCO Worldwide）的大中华区主席麦健陆（James McGregor）说，中国政府有足够的政治影响力和财力来实现这一点。

“我反对！”

2016年4月，一封名为《反对中国化工集团巨资并购转基因毒公司先正达致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的质询书》在朋友圈热传，前化工部长秦仲达为第一署名人。

该质询书措辞严厉，称这次收购是一场巨大的阴谋，将使中国在转基因化工农业的陷阱里陷得更深，将使中国人民的血汗钱永远滋养孟山都、先正达这些巨大的转基因毒瘤，继而荼毒整个人类。

秦仲达在接受澎湃采访时说，他不是生物学家，所获得的信息来自于一些刊物，这些信息他并没有实际调查。

转基因究竟是否安全？这是一个全球关注的问题。欧盟委员会历时25年，组织500多个独立科学团体参与130多个科研项目，得出的结论是“生物技术，特别是转基因技术，并不比传统育种技术更危险”。

早在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就指出，“要大胆研究创新，占领转基因技术制高点，不能把转基因农产品市场都让外国大公司占领。” 2016年中央一号文件再次定调称，中国应加强农业转基因技术研发和监管,在确保安全的基础上慎重推广。

对于这个仍存争议、却影响重大的领域，没有哪个大国会选择战略性放弃。实际上，国际范围内对转基因的研究和市场争夺早已硝烟弥漫。

美国是一个典型。

中国化工收购先正达，美国国内的反对声也很高，除去对中国国企惯有的偏见之外，不乏对先进农化技术泄露的担心。有消息称，美国联邦调查局就负责监视中国公民，确保其出境不能携带美国的种子。

必须承认的是，中国企业在全球农药市场都没有话语权，不具备核心技术，大部分利润掌握在先正达、孟山都（Monsanto）、拜耳(Bayer)、巴斯夫（BASF）等跨国企业手中，大宗作物的种子培育也被几大化工巨头垄断。

四名来自美国参议院农业委员会的成员建议称，美国当局必须严加核查该起并购，而美国农业部和美国食品管理局应当派专员参加美国CIFUS（外国投资委员会）审查。

“任何外国公司收购美国重要的农业资产都应仔细审查，这会对美国食品供应和质量安全带来风险，同时也对竞争激烈的美国农业带来影响。”他们在给美国财政部长的信中说。

先正达有四分之一的收入来自北美，且部分厂房位置敏感，特别是有一个厂区位于美国战略司令部总部附近，离奥福特（Offutt）空军基地只有10英里。此外，先正达在北卡罗来纳州还有一个研发中心，在路易斯安那州、得克萨斯州和内布拉斯加州都建有厂房。

这些都可能给CIFUS审批带来麻烦，因为CIFUS专门负责对可能影响美国国家安全的外商投资交易进行审查，而且向来对中国企业较为苛刻。

在该次并购公布之后，美国农业部长汤姆·维尔萨克（Tom Vilsack）对媒体说，中国公司会如何应用生物创新技术，“我会一直盯着他们的”。

“我们的目标并不局限于我们的共同利益，也会最大化世界各地的农民和消费者的利益。”任建新说，我们欢迎美国联邦机构展开审查。

“黄雀在后”的收购者

实际上，首先相中先正达的并非中国化工，而是总部位于美国密苏里州圣路易斯的孟山都。

孟山都成立于1901年，经历了一百多年的发展，已成为世界第一大种子公司。2015年12月，孟山都最大的两家竞争对手杜邦(DuPont)与陶氏化学(Dow Chemical)宣布合并，二者将打造一个市值1300亿美元的超级农产品巨头。

这让孟山都倍感压力。战略上，孟山都急需通过与先正达联手，以巩固其市场地位，同时马不停蹄从其他公司购买农化产品的资产。

2015年下半年，孟山都提出470美元收购先正达，采用“现金+股票”的对价方式，被先正达董事会拒绝，理由有许多：包括正忙于出售花卉种子资产计划，该计划不久就被放弃；收购要约没有考虑审批风险（主要为反垄断审批）；以及公司文化差异、报价太低等。

不久后，孟山都放弃对先正达的穷追不舍，将目标转移到巴斯夫，而先正达也开始考虑其他追求者，这其中就包括中国化工。

据透露，中国化工管理层与先正达管理层大约一年前在德国首次会面，二者的谈判在2015年12月加速，2016年1月先正达董事会初步批准管理层跟进并购，双方快速进行了尽职调查，2月即达成协议。

中国化工旗下主营农化业务的是中国化工农化总公司，十年来陆续通过并购山东大成农药股份有限公司和沧州大化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成为世界最大的非专利农药生产商。

2011年，中国化工以24亿美元收购以色列马克西姆阿甘工业有限公司（ADAMA）60%股权，进入了欧美农药制剂市场。与ADAMA相比，先正达拥有生物育种核心技术和农药原药研发优势，在欧洲和亚洲的销售网络尤其强大，可以与ADAMA优势互补。

中国化工承诺先正达，并购之后将不会裁员，并由现任管理层继续运营，保证了先正达一定程度的独立性，这在与孟山都的交易中是不太可能的。

因为大量业务重合，孟山都很可能在收购先正达之后，保留吸收先正达最具优势的农化部门，而对其他部门采取裁员或者关闭的政策。市场猜测，这才是先正达从上到下都拒绝孟山都收购的最重要原因。

一位接近该交易的人士透露称，要完成该笔收购，中国化工大约需要负担350亿美元的贷款，国际部分由汇丰银行、瑞士信贷、荷兰合作银行（Rabobank Group）和联合信贷集团（UniCredit Group）联合给出200亿美元的过桥贷款包，其中150亿美元为现金部分和50亿美元将用于支付先正达公司债务。

此外，亚洲部分中信银行会领衔开出150亿美元的银团贷款，丝路基金有限责任公司和中国国新控股有限责任公司亦可能参与其中。

“饭碗要端在自己手里”

最新预测显示，到2050年，世界人口会达到90亿，而可耕种土地则会下降。联合国粮食和农业组织（FAO）预计，到那时粮食产量必须上升70%，才能满足全球的粮食需求。

中国的情况更加严峻，我们正在用全球7%的耕地养活22%的人口。而根据联合国数据，中国每公顷小麦、玉米或其它粮食的产量比美国要低近三分之一。

“中国在提高农民技术水平方面有很大潜力。”先正达现任临时CEO拉姆齐（John Ramsay）说，先正达的化学品和种子组合将帮助中国相关产业完成升级。此外，先正达的一个研究重点就是防治水和土壤的污染，这正是当今中国迫切需求的技术。

近年来，由于行业不景气，美国各大农业公司业绩连续下滑。先正达在行业低谷显示出了很强的韧性。”米歇尔•戴莫瑞如此评价说。

在他看来，先正达与中国化工的并购并非一场关于“缩减成本和发挥协同”的买卖，而是一次“关于成长和创新、关于长远眼光”的合作。“我们所在的是一个长期驱动力很强的行业，人们都需要吃饭，人口在不断增加，前景是光明的。”

先正达的农化部门优势显著，并掌握世界领先的生物育种技术，近年来又花费巨资布局智慧农业和生态农业。可以说，中国化工收购先正达是保障中国粮食安全战略的重要一步。

同样，2014年，中粮集团有限公司也斥资15亿美元购得来宝农业（Noble Agri）51%股权，12亿美元购得尼德拉（Nidera）51%的股份，这交易打破了“ABCD” 即美国ADM（Archer Daniels Midland）、美国邦吉（Bunge）、美国嘉吉（Cargill）和法国路易达孚（Louis Dreyfus）四大粮商在全球谷物和油籽贸易方面的垄断地位。

先正达的首席运营官丹佛•皮斯克（Davor Pisk）说，并购并不会加速中国市场对转基因食品的开放速度，只是提供了一个更好的机会，让先正达就转基因相关问题与中国政府展开讨论。

“这总比以前我们从外往里扒着看要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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