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发生了什么

参考资料：群众出版社，《刑侦案例选编——上海铁路公安局专辑》P165~P169页

老照片，嘉兴站站台

1989年12月20日16时，由上海站开往杭州站的（上海铁路局管内）363次旅客列车在配属于上海铁路局上海机务段的ND2型内燃机车的牵引下驶入嘉兴站（位于浙江省嘉兴市南湖区的二等车站），按图定停车3分钟，列车员正常出岗组织乘客乘降，16时03分一到，列车就缓缓驶出嘉兴站继续行驶，下车的乘客很快就脚步匆匆地散去。

百万城品牌的ND2型内燃机车模型

一切就如同往常一样的平常。

但到了22时，1名男子慌里慌张地来到上海铁路公安局杭州铁路公安处嘉兴站派出所报案，自称叫蒋大钊，在363次旅客列车上被人偷走装有21万现金的棕色密码箱1只。不过接待蒋大钊的民警发现蒋大钊在叙述过程中看上去神志不太清楚，问他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蒋回应称他患有精神病。

老照片，工作中的派出所民警，照片摄于1983年底之前

精神病？您老不会是报假警来寻我们警察开心的吧？！！！

满腹狐疑的嘉兴站派出所将此情况上报给杭州铁路公安处刑侦科，刑侦科接报后立即联系此时已经抵达杭州站的363次列车乘警组查问是否接到过1名乘客遗失重要物品的报警，得到的回答是乘警组从列车离开上海站开始至抵达杭州站结束一路太平无事，没有接到过任何的报警。

老照片，女乘警（看领章应该是58式警服）

这让杭州铁路公安处刑侦科的同志们也陷入重重疑云中：既然这么大一笔钱被盗（1989年市面上流通的第四套人民币币值，21万元绝对是一笔让普通人目瞪口呆的天文数字，用点钞机点也得点个两分半钟，如果点的是50元面值的时间还要翻倍），失主蒋大钊为什么不在第一时间向乘警组报案？退一步讲，列车在16时就已经抵达嘉兴站，为何要耗到22时才来向嘉兴站派出所报案？是不是真的是因为精神病突发而产生了被迫害妄想胡乱报案（从医学角度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

第四套人民币

杭州铁路公安处处长、政委和分管刑侦的副处长在接到刑侦科的汇报后认为，此案若确有其事则案情非同小可，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就算是假案也要当做真案去办。根据公安处领导的指示精神，杭州铁路公安处刑侦科立即电告嘉兴站派出所，要求派出所根据蒋大钊提供的密码箱特征对嘉兴站职工以及在站前等生意的出租车司机（包括轿车司机和“三蹦子”司机）进行查访；组织警力对车站附近的旅馆和小件行李寄存处进行清查；派人护送失主蒋大钊到杭州继续进行询问。

身穿83式警服准备出警的民警

12月21日下午，蒋大钊被嘉兴站派出所的民警搭乘旅客列车抵达杭州站并安全送至杭州铁路公安处。此时的蒋大钊依旧一副丧魂落魄、不在状态的样子，陈述时前后矛盾、语无伦次，给询问工作带来了巨大的麻烦。询问工作不间断地持续了10多个小时，案发经过才基本被梳理出了个大概：

来自浙江省乐清县硐祥乡上吴岙村的蒋大钊平时在郑州做布匹生意。12月19日那天他携带连他在内5个合伙人合出的货款总计人民币17.82万元（警方从他身上发现一张写着出资人的名字和出资数额的字条）从郑州登上开往上海的168次旅客列车，到达上海后再转乘363次旅客列车去萧山进货。一路上，有个叫翁振侃的同乡和他同行。

松江站站台

当363次旅客列车从松江站（位于上海市松江区城南的三等车站）开车后翁振侃取出一瓶白酒，因为没有酒盅，翁就把酒倒在瓶盖里递给蒋大钊，蒋大钊一饮而尽后不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恢复知觉时车已经快到嘉兴站，这才发觉放在行李架上的棕色密码箱不见了。随后翁振侃提醒他到嘉兴站后下车报案，但翁自己却没有在嘉兴站下车。蒋大钊在嘉兴下车后并没有去嘉兴站派出所报案，而是舍近求远地去了嘉兴市公安局报案，同样是因为说话语无伦次做笔录就浪费了近5个小时，随后又回到嘉兴站才发现原来嘉兴站也有派出所，遂再度报案。蒋大钊反映，在他从郑州站上车到上海站转车的过程中始终有一个青年男子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尾随，不过从来没说过话，自从他的密码箱失踪后这个男青年也就不知去向。

稳妥起见，杭州铁路公安处请杭州铁路中心医院（今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潘方仁分院）对蒋大钊作了精神鉴定，结果表明蒋大钊并没有精神病史，而是因为饮用了掺有大量安眠药的白酒，医生告诉警方，蒋之前的语无伦次一半是因为丢失巨款的巨大精神压力，一半是因为当时药物作用还没有消失造成的神志恍惚。至于报案声称丢失钱款和实际金额出现偏差，蒋大钊的解释是现金装箱的时候因为身上有写着出资人姓名和金额的字条，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清点，21万这个数字是他的“毛估估”，警方认为这个解释是可信的。

老照片，正在作身体检查的铁路医院医护人员，照片为太原铁路中心医院老照片

由此，杭州铁路公安处认定这起案子是一起罕见的特大麻醉抢劫案。鉴于案情特别重大，杭州铁路公安处处长亲自挂帅，调集20名刑侦、技侦的精干警力组成专案组负责侦办此案。由于此时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天，现场已经被完全破坏，根本无法进行任何现场勘查和人员查访，只能根据蒋大钊的叙述梳理出可能对破案有用的蛛丝马迹。

通过对蒋大钊的叙述内容的反复推敲研究，专案组认为其中有两个人十分可疑：其一就是从离开郑州开始就一直和蒋大钊同行的同乡翁振侃，翁作为同乡和同行人，一路上和蒋大钊聊天说笑，甚至还发展到“喝一杯”的热络，看到蒋大钊的巨款被盗，理应为他着急，帮助他查找甚至陪同他报案。但是翁振侃只是要求蒋大钊独自1人下车报案，自己却自顾自继续行程。且根据蒋大钊的回忆，当时车上知道他包里有巨款的只有翁振侃1人，而363次列车乘警组也确认没有接到任何报案，说明犯罪分子作案目标明确——就是那只棕色密码箱，因此翁振侃身上疑点重重。其二就是那个从郑州上车开始就一直尾随蒋大钊的陌生男青年，此人在密码箱丢失之前一直尾随蒋大钊，但却不说话，密码箱丢失后却立即不知去向，很有可能就是翁振侃的同伙。

89式警服冬装漫画形象

12月23日，4名专案组干警连夜驱车前往乐清县，在乐清县公安局的配合下查到了翁振侃的老家位于硐祥乡埭头村，随后于12月24日凌晨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敲开了翁振侃的家，但翁振侃并不在家，家中只有其弟弟——埭头村“赤脚医生”（村医）翁振国1人，翁振国支支吾吾地声称翁振侃不在家，前日已经去了温州，而他在帮哥哥看家。但是干警们却发现家中的洗漱用品摆放整齐，完全不像主人已经出门的样子，连旅行包都在家中没有被带走。说明翁振侃一定还在村子里。

老照片，赤脚医生

“翁振国，你住在哪里？能否带我们去看看？”

没等翁振国回答，村干部抢着说“他平时就住在村医务室，那里有两层，下层是诊所，楼上有间卧室。”

见村干部把老底都抖了出来，翁振国无奈，只能带着干警们去了村医务室。一行人上了二楼，来到卧室门口。

“打开！”干警命令道。

翁振国哆嗦着将房门打开，1名干警立即将翁振国拉到一边，3名干警迅速冲了进去，床上蜷缩着1个人影正在发抖，3名干警第一时间将此人摁住，“叫什么？！”

“翁振侃——”翁此时已经双腿发颤，抖若筛糠。

1名干警把床单一掀，床头赫然躺着一把单面刀，“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

身穿89式夏服，正在进行射击训练的民警，广昌公安

12月24日傍晚，翁振侃被带回杭州，车刚停稳，翁振侃就被带进了审讯室，不到两个小时，翁振侃的心理防线全面崩溃，不得不交代了他和乐清县淡溪乡茅坪村人彭成强合谋盗取蒋大钊巨额钱款的犯罪事实。

在郑州租赁柜台经商的翁振侃因为生意不景气，同时彭成强也因做生意亏得血本无归而合谋搞一笔“快钱”。12月19日，翁振侃得知同乡蒋大钊携带巨款由郑州回浙江进货，遂一边假意同行照应，一边通知彭成强一路尾随、伺机作案。

一路上，在168次列车上没有机会作案，到上海转乘363次列车后，蒋大钊表示自己感冒了，翁振侃几次以蒋大钊患感冒要吃药为由哄骗蒋服下事先准备好的安眠药，随后又请蒋大钊喝酒，使得蒋大钊在车过松江站后昏睡，彭成强趁机将密码箱拎走，在嘉兴站下车逃跑。

80年代末的嘉兴站站房

根据翁振侃的交代，专案组在12月24日夜连夜启程再度赶往乐清县，在县公安局的协助下调出了彭成强的档案，派人火速带回杭州让蒋大钊辨认彭成强的档案照片，经蒋大钊辨认，照片上的人就是一直尾随他的男青年。在确认彭成强就是罪犯后，在乐清县的专案组成员在县公安局的配合下对彭成强的住处和社会关系进行了监视控制，并传唤了翁振侃的弟弟翁振国和其父亲翁某某，2人交代翁振侃在回家后曾经对他们讲过他伙同彭成强作案的经过，还说准备去河南岳阳等候彭成强分赃。

得到乐清县方面的消息后，在杭州的专案组再度提审翁振侃要他交代和彭成强的见面地点，翁振侃交代，彭成强曾经给他拍电报说他正在重庆，让他先去湖南的岳阳找旅馆住下来，等他电报约见面地点，同时还交代了彭成强在重庆的几个可能的落脚点，强调了最有可能的落脚点是彭的“相好”李某某的姑父家。

老照片，某中学教师合影

为此，专案组兵分两路，一路去岳阳邮电局蹲守随时截获电报，另一路2名干警于1990年1月4日抵达重庆，在成都铁路公安局重庆铁路公安处的协助下找到了李某某的姑父——在重庆某中学任教30年的老教师，他在得知警方的来意后很爽快的说彭成强就住在他家，在得知彭成强有重案在身后表示愿意配合警方抓捕彭。当天傍晚学校放学，2名化妆成学生的干警跟随李某某的姑父回家，刚进门就看到彭成强正坐在李某某的房间里毫无防备，当场被2名干警擒获，并当场在彭的身上缴获了1.4万元赃款。经就地突审，彭成强承认了和翁振侃合谋实施麻醉抢劫的全过程，同时还交代了部分赃款已经被他挥霍（给李某某各种买买买），剩下的钱都由其弟弟彭成龙带回乐清县的家中。

杭州铁路公安处在得知上述情况后，通知在乐清蹲守监视彭家的干警立即行动对彭家进行突击搜查，当场起获赃款14.3万元（总共追回赃款15.7万元，2.1万元被彭成强挥霍）；同时在岳阳的专案组成员也查清了彭成强曾经以失眠为由在岳阳某诊所分几次骗开了24片安眠药的事实。至此，本案的证据链完整清晰。除了翁振侃、彭成强2名主犯外，包庇窝藏的翁振国、翁某某、李某某以及负责运赃的彭成龙也先后被警方拘捕。这起特大麻醉抢劫案在杭州铁路公安处、重庆铁路公安处和乐清、岳阳等地的地方公安机关的协力下奋战20多个昼夜后宣告侦破。

老照片，向失主归还失物的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