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用3个词来形容自己?张蓓的答案是“爱美”“任性”和“不靠谱”。这似乎并非一个成功的创业者应该具备的特质,而回顾过去10年,她的确在坚持着感性自我的同时,在住宿领域开辟了一个全新的门类,用她开创的花间堂影响了中国人的居住体验。记者见到张蓓时,她已经离开花间堂两年半,此时的她身份变得更加多元——十里芳菲主题度假村落的创始人、浙商总会文化创意产业委员会主席、援藏基金会青年文创专项基金执行主任,以及日本早稻田大学访问学者等等。而无论张蓓担纲何种角色,她始终是一个旅行者、思考者和美学追求者。

让此生更丰盈

关于张蓓的故事,通常是从2008年花间堂的诞生说起。而故事如果交由张蓓本人叙说,则跨度远不止过去这10余年。“我一路走来都很任性。”张蓓职业生涯的开始,从某种程度来说是始于叛逆。高考时,从小喜爱植物的张蓓原本中意外地的一所农学院,却被家人硬拽回天津老家读了日语专业,对记者这一职业的向往随之滋生——她深信“无冕之王”可以拥有她理想中的自由。毕业后,张蓓如愿进入电台,很快成为中国第一批采编播一体的财经节目主持人。在一次赴日文化交流中,张蓓被当地的风景文明深深吸引,只遗憾自己的时间并不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不能时时前来。辞职创业的念头就是在这时闪进她的脑海。“那时从电台辞职还是蛮有勇气的,后来我一直如此,不管做什么事,一旦决定了,就全身心地把自己投入进去。”

作为连续创业者,张蓓没有具体统计过自己经手的项目,但在她心目中,计入主线的创业经历有3次。第一次是从电台辞职后以合伙人身份做陶瓷和精品酒店,第二次是成立花间堂,2019年3月进入试运营阶段的杭州西溪十里芳菲主题度假村落则是她的最新力作。亲自到访过西溪湿地的人不难发现,西溪花间堂和十里芳菲相距不远,前者是花间堂从民宿扩大升级后的第一个度假村落,后者同样定性为度假村落,但在张蓓看来,两者截然不同。“经过2015—2016年的挣扎和思考后,我忽然发现,花间堂是关于我回忆的部分,是我过去10余年身心的安在。而到了后来,我的心还在往前跑,十里芳菲呈现的正是我现阶段对生命意义的理解。”

张蓓回忆道,2016年初见分布在西溪湿地主干道两侧这片尚待开发的村落民居时,鸡犬相闻、阡陌纵横的生活景象跃然眼前,她动心了。出于惯性,她的第一反应是在这里打造规模更大的酒店,按照花间堂原来的路径做规划。然而财务的反馈非常消极——项目投入高、运营成本高,根本不赚钱。方案当下就被否决了,但十里村落的图纸一直被张蓓带在身上,直到她将思维从酒店这一封闭空间中抽离,投入更大范围的湿地景区,才迎来顿悟的契机——放弃以隔断人流为目的的酒店思维,以开放的心态来看,将村落作为整个西溪湿地景区的配套,非住客流量同样可以转化变现。“对生活说‘yes, and’,是一种即兴的智慧。”张蓓介绍,未来,每天都将有即兴的培训、即兴剧表演、即兴演讲在十里芳菲上演。

张蓓将十里芳菲作为一面镜子,投射进入“走心”阶段的自己。“从体到脑、从脑到心,这三个阶段我走得非常明晰。30岁之前我做了该做的事情,文化满足也借由花间堂得以实现,接下来要做的,是透过各种方式增加心的能量。”从这一层面来说,有着丰富业态的十里芳菲相当于一个体验场,鼓励人们拥抱种种关于美好与缺憾的体验,同时又通过十里学堂传授给人们美好生活的技巧,“让此生更丰盈”。

行走间理解乡村

如果说花间堂是城市文化的入口和呈现者,那么十里芳菲则是乡村生活的浮世绘。2017年张蓓离开花间堂时,已经有21个项目在全国各地相继落地。仔细评估后,张蓓意识到自己的团队不具备独立快速扩张的能力,于是选择将花间堂嫁接到更大的平台。而当场景切换到乡村,前行的步伐大可不必如此慌张。

张蓓向乡村下沉的同时,民宿发展和乡村振兴正值火热阶段。在她看来,被写进中央“一号文件”的田园综合体和她理想中的村落不尽相同。“田园是先拿地,后填放内容,打造田园式生活的体验;村落则是一种追求,人们生活在那里,有他们固有的信仰和生活方式,空间形式并不重要。”张蓓介绍,在十里芳菲设计阶段,她曾带着一支由30人组成的个性化团队模拟成一个部落,要求每人在村里找一间中意的房子,以此为原点设计出理想生活动线,决定每一个建筑的用途。“比方说中午都想在这里吃东西,那这里就是一个餐厅;晚上都想在河边的房子里吃烤面包,这个‘村公所’就可以有烤面包的功能。”

自发形成的生活状态,张蓓最为欣赏。在日本和歌山县的高野山,她观察当地的街区,从原住民的穿着、用具上感知到围绕日本宗教信仰千年来形成的独特生活方式。在白川乡合掌村,她了解当地冬季多雪,惊叹于传统生活文化与严酷自然环境达成的妥协——为防止积雪压塌而设计的急斜面屋顶,呈现双手合十的形状,成为一道著名的景观。更令张蓓印象深刻的,是合掌村和外来客对话的方式。“村子里常常能看到一些生动的标语,叮嘱你爱护村庄;街角设有带榻榻米的休息处,你甚至可以躺下睡一觉。它们都无声地传达着村子流传千年的价值主张。”

在十里芳菲,我们依然可以感知到古村落深厚的文化根基。村里的花神庙供奉着花神,历史悠久的花事活动成了度假村落活动策划的灵感来源。张蓓有意识地把乡村的原有物留下,不仅是建筑、风俗,还有村子的原住民。项目进入试运营阶段以来,60来岁的老村民回来做了花匠、船工;大学毕业后返乡的“村二代”则可以做一些管理工作,成为新与旧、村里与村外的第一批连接者。

张蓓透露,自己有做新项目的规划,不一定沿用“十里芳菲”的名字,但从某种程度来说,新项目也可以视为十里芳菲的复制品。“十里芳菲有很多小业态,每一个业态都是一首单曲。将它们重新编排后,就会是一场新的交响乐会。”张蓓坦言,自己做项目的习惯是先将自己沉浸一段时间。开始做花间堂前,她先在当地用3个月打造了一间自己的小院子。做十里芳菲时,她先在梦想小镇弄了一间四合院,从2017年住到了今天,期间慢慢打磨十里芳菲。今年,她打算趁赴日进修,将箱根作为下一个落脚的地方。尽管这方自留地是否作为商业项目的前哨尚未可知,但可以预见的是,此行又将给予张蓓新的灵感。

爱美之人的静与动

美,对张蓓而言,是与生俱来的价值取向。她在湖畔大学的工作坊学会了用木片制琴,回家就自己动手将木头雕刻成了托盘;偶然间听说了金缮修复能化伤疤为美态,就趁“双十一”买了工具,打算动手一试。做花间堂时,她想呈现一代人对生活之美的感受;到了十里芳菲,她对美有了新的领悟。“几年前,我们和中国美院合作发布了‘新生活美学’的概念。美不一定是‘闲敲棋子落灯花’式的静态美,美是有能量的。”在新旧动能转换被频繁提及的当下,张蓓将美视为下一轮经济增长所需的关键动能之一,“美力赋能”也正是她在西藏成立青年文创专项基金的宗旨。在日喀则和拉萨的基地里,住宿和餐饮功能都变成了体验区或生活展示区,在文创产品和生活之间重新构筑连接,进而构建起新的生活关系。

爱美的张蓓也舍得给自己留出更多时间追寻生活中的美。静下来时,她享受一个人的时间,在家习字、烹饪、做手工,但她并不是一个“宅女”。2019年以来,张蓓先后去了俄罗斯、新加坡、日本、肯尼亚、马尔代夫等多地旅行。日本是让她感到安全的目的地,让她可以自在地“躲”起来,即使独自出行也不会尴尬。更多时候,张蓓更愿意和家人、友人同行。“其实我的生活状态、轨迹是既独立又合群的,和世界的关系也是如此。我有我的包容,不代表我没有我自己的立场。”

作为一名旅游业者,张蓓也下意识地从旅行中发掘值得借鉴之处。早前,她初步设想为十里芳菲配备“容器”“内容”两个团队时,得知类似的思路在美国早在20世纪60年代就有实践,她随即动身前往位于加州的伊莎兰研究院。“那里有数百尺高的悬崖,悬崖下就是大海,到了夜里,抬头就能看见真正的银河。大师级的人物在这里开课,人们可以泡温泉、冥想、做瑜伽。所有生活设施分为内容和空间两个系统,但它也是自然而然形成的。”在今年和儿子的肯尼亚之旅中,她跟随向导前往建于1918年的自然保护区,在傍晚时分欣赏了她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一场日落。草原临水处,木平台上铺着波斯地毯,柔软的靠垫随意地摆放在地毯上。夕阳西下,河马与人仅一水之隔,一群猴子慢慢聚拢,小疣猪和小羚羊从身后跑过……这次非洲草原上的“下午茶”,让张蓓对“野奢”二字有了具象化的理解。回到杭州,她将自己当时所见所感分享给十里芳菲团队,跃跃欲试地打算将下午茶活动移至户外。“他们都说,老板出门一趟又学了一个东西,回来就给我们出课题。”张蓓笑称,她近日刚刚得知,团队里的小伙伴们私下里将这个产品戏称为“肯尼亚下午茶”。“所以做酒店就很幸福,旅行中所有的享受最终都可以归结为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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