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鲁姆活火山成功探险,两人同时成为中国火山探险第一人。

北极极寒纪念碑前,浪漫到极点的求婚。

每一次出行前,张昕宇和梁红都会做好充足的准备,尤其是机械装备。

北极求婚,南极结婚。这场最浪漫的婚礼的主角:张昕宇和梁红,几天前再出发,奔向南非。梁红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度蜜月”。

这对30多岁的情侣都是普通家庭出身,自小在一起长大。积累了一些资本后,他们突然变卖了全部家产,开始了全球探险,以期寻找到自身的价值和意义。于是他们在索马里与海盗结为朋友,体验切尔诺贝利……看似不长的岁月里,他们体验了常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能体验的探险刺激,创造了多项纪录:两人同时成为第一个在冬季到达“奥伊米亚康”并成功在晚上室外露营的中国人;张昕宇和梁红在大洋洲马鲁姆活火山成功探险,同时成为中国火山探险第一人;连两人的婚礼也促成了第一条悬挂五星红旗的帆船驶入南极的纪录。

记者问张昕宇:“你们都到过哪些国家和地区?”

100多公斤体重的张昕宇说话却很温和:“我只能拿着地图告诉你,我们还有哪些地方没去过。”

坐在记者对面的这对夫妻以“1+1=1”的逻辑在全球留下了多种回忆。梁红是典型的北京女孩,谈话中会带着特有的北京语气。张昕宇则完全是梁红的守护神一般,看上去五大三粗,言谈举止却格外细腻和温柔。这个曾经有135公斤体重的大汉握手的力道很大,不愧是当兵的出身,还精通赛车、动力伞、机动船、摩托艇、潜水及直升机驾驶。

1

“270”为什么出发?

2008年5月,汶川。

汉旺的一个焊烙厂宿舍在地震中倒塌。周围乌烟瘴气,到处都是腐尸和消毒水的味道。一个老人很随意地坐在废墟上,对着一群志愿者平静地叙述。

不久前,老人找到了这支志愿队伍的队长张昕宇:“张队,我闺女在那堆石料底下,已经死了,你帮我挖出来好不好?我自己挖不了。”老人语气和缓,没有沮丧和流泪,表情异常平静。

张昕宇的队伍是很专业的。5·12地震后,在家看了三天电视直播后,张昕宇跟梁红说:“我要去救援,我有充分的准备。你在北京做后方支援。”张昕宇准备了600公斤的物资,组织起了十个人的队伍,奔向四川。

路途险恶,队伍被拦了下来。张昕宇找到了红十字会的领导。急切救援的张昕宇沟通很久,终于被放行。

接下来是15天的救援行动。张昕宇的队伍共挖掘出7具遗体,其中就包括这个小女孩。由于破除石料的破碎锤工作起来力度很强,女孩被挖出来时血肉模糊。当时张昕宇和队员们都愣住了,“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畏惧,也有可能是所有情绪都有。”总之,队员们一动不动,看着一旁的老人。

“没事,小伙子们。”老人就地坐在了废墟上,和刚开始一样平静,不紧不慢地叙述着闺女的点滴:毕业后分配进了焊烙厂,刚刚转正,分了宿舍,赶上地震了……

“我第一次确切地知道了,生命是多么渺小和脆弱。”

从汶川回来后休整了两天。第三天上班,吃过午饭后,张昕宇和梁红在办公室里休息。彼时,他们正在经营着一家机械贸易进出口公司,事业蒸蒸日上。

外号“270”的张昕宇关上办公室的门,三天来第一次开口问梁红——

“你的理想是什么?”

2

理想是什么?

梁红被这么一问,震住了:老张怎么了?怎么问这个问题?我的理想是什么?……一连串的只有疑问,“老张”的提问反而被放在了一边。

当时他们很有钱。用张昕宇的话说,钱多得“可以堆满半个会议室”。“当时我们就是一个理想,挣钱,挣好多钱;买房子,买大房子。”梁红的每一次补充都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是一个人用不同的音色在与记者交流。

“当时我们也很有成就感的。”梁红说,“但也很累。有时一天我睡不到2个小时,一个月耗在路上,最多有30多张机票,10多趟火车,还有2张船票。有一天,我早晨在成都,然后青岛、苏州,最后回到北京……那时候老张觉得,一年挣不到1000万,这一年就白干了。因此也就少了面对自我、审视内心的时间。”张昕宇这一问,就真把梁红给问住了。

他们的生活原本是这样的。

张昕宇和梁红的父母是同一个单位的,两家人离得近,很是要好。“他从小就是我偶像,打篮球特帅,我也老跟着他。”梁红说这话时,丝毫没有难为情,甚至有些自豪。

让梁红最倾心的,还是张昕宇的特有爱好和能力。“当别的男生都在玩弹球,纸牌啊什么,老张就不一样。”梁红说。

这话有所指,张昕宇是他们学校第一个开摩托车和汽车的人。而且这两辆拉风的车都是张昕宇从旧货市场买回来的,自己攒的零件,拼出来的。梁红说这话时手舞足蹈,兴奋地快要跳起来,真正得意的张昕宇则坐在一旁,笑着看自己的妻子。

张昕宇擅长机械制造还出了名。2002年9月15日,北京第一辆民用水陆两用汽车首航成功。制造者正是张昕宇和他的父亲张潜。《北京青年报》当时对这件事进行了报道。父子俩从1999年开始自费研制水陆两用汽车,试航成功的汽车是他们报废两辆吉普车后才研制成功的。

也就是从他开车后,两人没事就出去玩。“初中时,我骑着那辆小摩托带着梁红到北戴河,玩了好几天,两个人才花了300块钱。还有一次专程去天津看天塔,一路上就花了5块钱汽油钱。后来电视里有一个节目叫《正大综艺》,我想很多人的旅行梦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如果按照这样异想天开的生活方式,张昕宇和梁红不应该被8位数的年收入所绑架,至少不应失去起码的存在感和生活的热情。

高中毕业后,张昕宇就报名参了军。1998年退伍后,张昕宇拿着2万元的复员费,和梁红一起开始创业。他们开过饭馆,干过导游,很多种职业都尝试过。一次去菜市场,他们看到买豆腐的队排得特别长,原来这里新添了全北京第一台即食豆腐机。那时现场制作豆腐还是个新鲜事物,这台进口的豆腐机造价要十七八万元人民币。借着买豆腐的机会,张昕宇仔细研究了机器构造,然后画成图纸。一个多月后,他花了4万元做成了自己的第一台豆腐机,开始摆摊卖豆腐。后来有人问他卖不卖豆腐机,张昕宇又卖起了豆腐机。一年下来,张昕宇和梁红挣到了近百万元,掘到了第一桶金。

一年之后,他们转行做商贸,生意越做越大。可慢慢的,张昕宇发现自己被钱绑架了。“你知道没有存在感是什么样吗?从汶川回来后,我决定,不能那样活着了。”

回到2008年那个午后,刚刚从汶川地震完成救援服务的张昕宇的问题,足足让他们思考了三天。之后,他们做出了这个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做回自己。”

张昕宇:“当你真的经历一些生生死死——”

梁红:“足以能触动你内心的事的时候——”

张昕宇:“你就会冷静思考,就会试图改变。”

下了决心后,梁红积极为张昕宇出谋划策:练习英语、申请签证、学习驾驶飞机和轮船、学习潜水。在经历了4年的准备后,张昕宇和梁红出发了。

3

探险是为了去经历

“你怕冷吗?你最多能忍受多少度的寒冷?”张昕宇问记者。

“零下20摄氏度吧!”

“其实更低的温度,你不会怎样。就像我们在奥伊米亚康,零下50多度,也不会怎样。是因为你告诉自己,你做不到。”梁红说,“你自己给自己设置的局限就在这儿呢!”

2012年1月,农历大年初一,张昕宇、梁红和一位朋友跋涉6000多公里,经过192个小时,抵达奥伊米亚康这个有人类居住的极寒之地。穿过冰雪无人区时,车子五天不能熄火,否则有可能点不着;用肥皂水吹泡泡,在这里不会破裂;当地捕鱼人敲开冰面,拉出一天前下的渔网,活蹦乱跳的鱼很快冻成冰棒……他们在这里露营。朋友睡在屋里,每小时要叫他们一次,然后出道小学生数学题,测试一下脑子是否还清醒。

这是被他们划为第一季探险中的经历。当年5月,他们又探访了战乱国家索马里的首都摩加迪沙,身荷真枪实弹。8月,探秘核事故发生死亡之城切尔诺贝利,在那里回首当年的核爆炸和记录人民生活的现状。11月到马鲁姆火山登顶看熔岩湖的壮观,亲身体验酸雨和毒雾带来的摧残。

就在这一季充满刺激的探险中,梁红成为了张昕宇的未婚妻。

在抵达奥伊米亚康之前,张昕宇就有此计划。在北京由朋友魏凯帮忙保存的戒指,到了当地的地标——世界极寒之地的纪念碑前,魏凯以拍花絮为名把梁红哄骗出来。

极度低温下,梁红站在雪地里一直在问:“导演,请问这集拍什么?”魏凯只是说拍花絮,并和张昕宇一直在捣鼓机器的闪光灯、对焦环等。终于,导演示意张昕宇“OK”,一场浪漫到极点的求婚仪式开始被摄入硬盘。

“我要向你求婚!”张昕宇狠狠地告诉站在雪地里等了许久的梁红。

“这事我不信!”梁红的语气则更像是调侃。直到张昕宇用力调整好单膝跪地的姿势,梁红仍然流着眼泪说:“真的假的?!”

张昕宇高举戒指:“嫁给我!”

“你给我戴!”梁红伸出手指,兴奋地尖叫。但转眼手指被冰冷的戒指粘掉一层皮。“当时别说是一层小薄皮了,就是都粘了下来,我觉得一个女人这一辈子有这么一回,值了。”

面对依然处于感动之中的梁红,张昕宇承诺,他要在地球另一端的南极,送给梁红一个童话般的极地婚礼。“我说过我要给她一个不一样的婚礼。”

梁红说,这是他们第一次标志性的仪式,从前从未有过。“自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感情更多是水到渠成。但是这个求婚,还是把我感动得一塌糊涂。”

在第一季的探险中,除了感动,每一件经历都会带给他们程度深浅的洗礼。

在索马里一个刚刚被轰炸过的地方,一个少年坐在树下。这个少年的腿被炸断了,家里人也都死了。夏天的树下,周围既脏又乱。可少年却自己笑了起来。张昕宇和梁红问他,你为何还笑得出来?少年说:“至少我还活着呀!”“我们今天都在抱怨生活多么不如意,可当生命到了一个极其脆弱的情况下,你才知道你曾经多么不认真地活着。”

每一段经历都那么独一无二地深刻着,经历了第一季的探险,张昕宇和梁红发现经历本身更重要,结论反而不重要。“经历是留给自己的,而且每一次经历过后,我们都可能有新的结论。对于所谓真谛,我们只能无限接近,但永远不能到达。”

4

经历后才能传递

零下30摄氏度的彻骨寒风里,张昕宇和梁红相拥而泣。经过无数个难眠之夜,闯过无数个生死关口,梁红说:“最爱的人都还在。”

这一天是2014年2月26日,张昕宇和梁红结束了长达28年的爱情长跑,在南极长城站举办了一场“冷浪漫”的婚礼。相隔万里的北京,一些电视台和视频网站进行了现场直播。

外国船长都说,这是一对固执的情侣。

从来没有帆船进入南极。张昕宇告诉记者,二人离开长城站时,周围就有80多条沉船。

进入长城站是在长城站建站29年庆的前一天,2014年2月19日。张昕宇还是做了一些准备的。他们的“北京号”与雪龙号科考船保持着实时联系。后者力劝张昕宇不要冒险,“一定是不行的。”

直到晚上,电台里终于传来了长城站的声音:“北京号,你们还有多久到达?”

熟悉地理位置的张昕宇计算后回复:“4个小时左右到。”

“好,我们等着你们。所有信号灯都已打开。”

那4个小时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极其漫长的。“北京号”小心翼翼前进着,长城站站长亲自站在信号塔上不时观望,全站灯火通明,等待这对“固执”的情侣。

6天后,张昕宇完成了对梁红的承诺,举办了中国人在南极举行的第一场婚礼。

第二季的探险从韩国出发,向北到达俄罗斯堪察加后,一路向南穿过巴拿马运河,绕过南美洲海岸经巴西、阿根廷等国到达南极长城站。在那里举办完婚礼,最后经过南非、马尔代夫,由台湾回到北京。

2013年7月从韩国济州岛出发后一路顺风顺水,小情侣逍遥了一阵。但是不久,他们就面临了第一次遇险,甚至想到了放弃。

从美国阿拉斯加的荷兰港到洛杉矶的路上,整个航程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一,6米大浪使船体极度倾斜,雷达、GPS、卫星电话信号瞬间消失,全船电路短路,连船帆都被风撕破了。“我们一下回到了哥伦布时代。”张昕宇笑着回忆。那时梁红状态极差,强烈的晕船使她不断呕吐。

“不论遇到多大的险情,老张从来没哭过,但看我拿着塑料袋一直吐,他哭了。”梁红说这话时,张昕宇倒不好意思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说,如果实在不行,我们就放弃吧!”

谁知梁红用仅有的力气反驳:“都折腾到这了,你跟我说放弃?!”

“其实老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晕船真的非常难受,对体能是很大考验。但我想,都扛到这了,我不能放弃。”那天,梁红吐满了30个塑料袋。“为什么那么难我还能继续走?因为对于老张来说,困难都是可以战胜的,不能因为我的关系让老张放弃他的梦想。”

两人的坚持也带给他们很多意外惊喜。在墨西哥,他们走近了玛雅文明的石灰岩山洞。据说在玛雅文明末期,为祈求雨水,玛雅人会将少女的心脏挖出来后,投入充满水的石灰岩山洞进行“活祭”。这引起了张昕宇的好奇。“就想下去看看是不是真的。”于是夫妻两人驱车3000多公里横穿墨西哥,到达了“活祭”的水洞。张昕宇还专门请了四个当地的潜水员来协助自己。

“世界上没有最勇敢和最有经验的潜水员,因为兼具这两者的潜水员都死在了洞穴里。”这句话道出了洞穴潜水的极度危险。可即便如此,张昕宇依然没有停止探秘的步伐。他准备了两吨重的装备,还自制了照明灯。“我们需要15万流明,如果买的话,一个灯需要16万美元,一共需要4个。我只能自己动手做。”

洞穴被照明灯照亮后,一些陶器陆续出现在张昕宇视野中,然后是肋骨、大腿骨、头骨。神秘、残酷的玛雅世界一点点展现在他面前。那一刻,张昕宇被震撼了。

他仔细将这些宝贵的影像资料留存起来,但是洞穴里的东西却不敢有丝毫触碰。“在下洞之前,玛雅大祭司对我们每个人都进行了诅咒,如果我们碰到其中任何东西,都将不得好死。”

一对中国情侣,在北极求婚、南极结婚的故事马上被他俩途经国家传播。在国内,更是引起了强烈的关注。一时间,成就于张昕宇二人的“侣行”成为了流行词。“我们想通过我们的经历最终想告诉大家的是,人要认真活着,去经历生命。我们现在探险的动力就是这种责任感。”

微博微信成了张昕宇二人与网友互动的主要工具。梁红给记者讲了一个高中学校的故事:

四川的一所学校,在进行高考动员时,播放了他们的《侣行》纪录片。老师对学生们说:“我并不希望你们像他们一样,一定要走出去看世界。而是希望你们在面对人生的选择和生活的时候,能够和他们一样有足够的勇气。”

“能够传递给人们尤其是孩子们一些正能量,真的是我们的荣幸。”梁红说,孩子们的可爱也让他们十分感动,彼此之间都是相互的给予。《侣行》央视播出的时间是周一的夜里,高考的学生在校更不能看到。“一个学生天真地跟我说,红姐,我让爸妈把电视调到了央视,不管他们看不看,我要为你们的收视率做出贡献!”

和人、自然打交道的经历让张昕宇和梁红不断在成长。“我们曾经那么不信、怀疑和质疑一切,到现在,我们对这些反倒更宽容了。尤其是我们对友情和爱情,越发地信任。”(李祥 刘海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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