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笔记本里的秘密之后，却再也没能见到排长“孙大炮”

笔记本里的秘密

■滕 健

连队的老兵都知道，厉志和排长不对付，顶着。

这说来话长。来到部队的第三天，厉志就被排长孙武批评了。新兵集合，厉志的帽子戴歪了，值班员孙武愣是在几十个新兵里，把厉志“提溜”出来，让他回到军容镜前重新戴一次。厉志很不情愿地照做了。孙武说，想从地方青年转变为合格军人，先要从军容严整开始。

厉志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嘀咕：“哼，不就是帽子戴歪了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志见孙武膀大腰圆，说话、喊口号的声音都很大，跟他经常听到的从基地传来的炮弹爆炸声一样响，于是在心里把孙武叫作“孙大炮”。

新兵下连，厉志分到了一连二排，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排长竟然就是批评他的那个“孙大炮”。排务会后，“孙大炮”把新兵们单独留下，自我介绍说他叫孙武，和写《孙子兵法》那个百战百胜的孙武同音同字。厉志不屑地想：“还百战百胜，先胜了我再说。”孙武说：“以前有兵背地里叫我‘孙大炮’，叫就叫吧，大炮有什么不好，革命战争就是在炮火硝烟的洗礼中取得了胜利，要是我这个大炮能够带领你们这群小炮发发命中，我还求之不得呢。”厉志觉得孙武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点名点到厉志，孙武一看，说：“是你啊，还记得我吗，咱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厉志这个名字好啊，现在励志正是时候，可要是光励志不付出行动也白扯。”其他新兵齐刷刷地看着厉志，厉志偷偷拿白眼珠子瞪了一下笑呵呵的“孙大炮”。

厉志想学炮长专业，可孙武偏让他学炮手专业。而炮手专业的教员正是孙武，说实在的，厉志心里挺别扭的，咋就逃不出“孙大炮”的五指山呢。厉志很努力，目标判定、射击定向……每个课目都练得有板有眼。他看得出，孙武看他的眼神是满意的，这让他有几分得意。半年考核，厉志拿了个全连第三。孙武找他谈话，说他有点成绩就要翘尾巴，这样下去，再想进步恐怕很难。厉志不服，发誓非要拿个第一让孙武看看。

年终考核，厉志果然拿了个第一。宣布成绩的时候，他在队列里得意地看着孙武，那神情分明写着“这回看你还说啥”。孙武讲评厉志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还不错，看下一次的”便没了下文，反而对这次考核稍有进步的李华和刘辉大加表扬。厉志认定孙武对自己有成见。

第二天，厉志打扫食堂卫生时，漏扫了孙武凳子下的饭粒儿，被孙武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厉志梗着脖子：“不就是个饭粒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小题大做！”孙武拉着脸说：“该做好的事情没有做好，就是责任心欠缺的表现，这个坏习惯不改，将来成不了大事。”厉志听了，心头的火气就像马上要爆炸的炮弹一样：“行，我们走着瞧。”

厉志清晰地记得孙武说过的话：任何人都没有天生的坚强，想成功就要在阵痛中成长。为了不让孙武抓到小辫子，厉志做事更加认真，争取不出差错，训练也更加刻苦。可谁知再次考核时，厉志发挥失常，成绩一般。

马失前蹄，厉志很难过。孙武说：“你要是真励志，真有种，就再考个全连第一给我看看，那才叫实力！”厉志把牙咬得咯咯响，暗暗地说：“考就考，我不但要考全连第一，我还要拿全旅第一呢！”

可没等厉志拿到第一，排长就换了。厉志心里有几分庆幸，但孙武说过的每句话都深深地烙在了他心里。

两年后，厉志参加集团军炮兵专业比武，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绩。拿到奖牌和证书，厉志第一个想告诉的人就是孙武。听说孙武转业的消息后，厉志有些惊讶。但他还是决定找到孙武，要用事实证明自己是能成大事的主。

一番打听，厉志找到了孙武的家。在摆放着奖杯奖牌和炮弹模型的一个房间里，厉志见到了孙武——他依旧穿着军装，依旧是有一番话要对厉志说的样子，只是他在一个镜框里，一个钉在墙上包着黑纱的镜框。

厉志心里猛地一震，鼻子一酸，不知该说什么，只听嫂子说：“他意外发现自己得了大病，当知道很难治好后，也没有向部队汇报，而是在年底申请了转业。”厉志有些不解，突然想起去年旅里费了牛劲才安置了一名伤残人员。

“他不想给组织添麻烦。他在病床上说得最多的一个兵就是你，说你有思想、有个性，说他如何看好你、又如何激将你……他还说他有预感，你一定会来看他的。可惜他没等到这一天……”说着，嫂子拿出一个笔记本，“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的……”

厉志接过笔记本，一页页仔细地翻看。他红着眼圈，眼泪吧嗒吧嗒地打在手臂上……厉志把自己的奖牌和证书端端正正地放在镜框前，缓缓举起了右手。

返营路上，厉志把笔记本紧紧地捧在胸前，生怕丢了。他仿佛听到隆隆的炮声和营区内响亮的呼号声，那声音和笔记本扉页上的6个字让他久久不能平静：厉志成长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