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子 (三)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村里就有了自行车。那时的自行车主要是用来驮运货物的,并不是现在的代步工具。
  结构跟现在的自行车也有不同:首先是轮胎粗、辐条粗,连车轴都粗,车身长,比现在的普通车要长三分之一;其次是异常牢固,现在的车后架是两根立柱,它却有六根,并且都是用实芯铁棍制作,前面除了正常的一副车叉之外,又加了两副保险叉。这样的自行车自然就重了许多,力气小的人不容易搬得动它;再者就是脚蹬处的齿轮很小,走同样远的路,现在的自行车如果蹬两圈,它就要蹬上三圈,但也因此蹬轻一些。这种车子都没有牌子,因此不知道是什么厂家生产的,不知缘何而起,此地人管它叫“水管”车。

  村子东南角的几户人家,有做小买卖的传统。是他们最早买了这样的自行车,看机会捣腾些粮食、油料等。车憨人壮,极能载重,驮粮食能驮三百多斤。把粮食口袋捆在车上很需要技术,一般是两侧各竖着捆上一口袋,上面再横捆一口袋;装满粮食的口袋,直径大约有一尺二寸,高三尺。若没有人帮忙,要把车子放倒,把一个口袋也放倒在后架一侧,捆结实;然后把车子翻过来,在另一侧也照样捆好口袋,最后把车子立起来,在已经捆好的两个口袋上端再横上一个口袋。
  驮了这样重的货物,通常要走几十里或一百多里路。因为搞贩运的人少,各种物资大都存在区位差价,比如玉米,在当地买,两毛钱一斤,运出几十里,就能卖到两毛三或两毛五分钱一斤;一般搞贩运的人还要在粮食里掺些杂质,以增加重量;因此这样跑一趟,能赚到十来块钱。比在生产队挣工分强得多。但也不能每天都捣腾这个,还要在生产队隔三岔五的出工,不然,队长要有意见,乡亲们也不满意,甚至大队干部、下乡工作组还会出面干预。那时跑买卖,在本村有人管,出了门倒少有人干预,没有现在这么多大盖帽,因此没有被抓住罚款的危险。
  每年夏季,还能捣腾半大猪。社员家庭养猪,有的人家养两、三头小猪,等长成半大猪,需要喂饲料多了,卖一、两头,剩下的再育成肥猪出售。因此专门有人在街上吆喝着买半大猪。入户买这种猪,不过秤,按个头讲价,运到集上,却改成按斤卖;自家养的猪,不知道有多重,但捣腾猪的人都内行,站在猪圈边上看几眼,大体就能断定猪的重量。因此,捣腾猪赚钱主要靠眼力。把买好的猪要先运回家,养两天,等呈委大集,一早起来,把猪捆了,从猪嘴里塞进胶皮管子,往里灌加了盐的稀粥,把猪肚子灌得气球一般。据说猪食里加了盐,猪尿少,重量流失的慢。之后,用自行车驮运到呈委集的猪市卖了。如果运气好,一个猪也能赚到十几块钱
  用自行车驮运半大猪,要在车后架上平行横绑两根木棍,木棍中间结简单绳网,类似小担架;把猪的前、后蹄各用细绳绑了,平放在“担架”上,再用绳子捆住。在路上,猪虽然跑不了,但却如刚出水的鱼,摇头翘尾,怪叫挣扎不已,骑车人稍不留意,就会摔倒。村里有一个从北京回乡的男知青,后来娶了村里的媳妇,就一直没有回城。他看别人捣腾猪赚钱,也借了辆“水管”车,跟人搭伙出去买猪;回家的路上,那猪一直跟他捣蛋,不知摔了多少跤;过路上的一条垄沟,猪趁机乱蹦,连人带车倒在泥水里,弄了个落汤鸡。那时浇地,如果地块跟机井隔着道路,就在路面上用土堆起垄沟,直接跨道取水。因此每到浇地时节,村外的路上有极多正在流水的垄沟。回到家,小伙子放倒车子,拿出菜刀来磨,媳妇问话,也不回应,把刀磨快,上前就把猪头割了下来,从此绝了捣腾猪的念头。
  七十年代中期,人们日子稍宽余了,开始买自行车代步。多是在集上买旧车。也有买上海产“飞鸽”、“永久”牌子新车的。买新车一是花钱多,二是不容易买到。在县城买,要收自行车票,只有极少数在县里有门路的人家才能弄到这车票,也有托北京、天津的亲戚,在那里买了,从邮局托运回来。
  买回新车,要在车架子上裹牛皮纸,后架子缠布条,再用清漆涂了,以保护车架子上原来的瓷漆;从供销社买来“麻猴”,绑在前后车轴上,这东西是用两根细铁丝绞在一起,中间绞上红、黄、绿三色的麻丝,粗看像刷瓶子用的麻刷,绑在车轴上成彩色圆环,既好看,还自动清除车轴上的灰尘;还用布做套子,套在车座上,做车兜子绑在车的横梁上。把车从头到尾裹上一层“铠甲”,然后才能使用。
  有了自行车,也不是随意使用。只有走较远的路,或出席体面场合,才可以动用。在本村活动,或下地干活,极少有骑车的。有乡亲来借车,是最为难的事,临出门反复叮嘱,直到车子送回来,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路上行驶的车子,或驮货物,或再驮一个人;若有人独自骑车,同路的乡邻都会搭便车,甚至有人不打招呼就悄悄从后面坐上去,骑车人感觉异样,回头一看,二人哈哈大笑。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