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在河南省临颍县,如今很多村子都在加入到“美丽乡村”建设的队伍中,连游乡小商贩的叫卖声也那么与时俱进。他们开着三轮车或骑着摩托车,车上拴着大喇叭,机械地播放着录制好的声音——“谁修电视机!谁修电脑!”“收头发!谁卖长头发!”声音短促生硬。我离乡有三十余年,偶尔回去都会想起童年时游乡小贩们悠长的吆喝声。

田俊红 | 文

走街串巷的小贩

磨刀霍霍向猪羊

小时候那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是我童年记忆里有清晰画面感的一部分,那古朴的吆喝声回荡在巷子里,还有各种各样新奇有趣的把戏,使我贫乏的童年变得七彩而快乐。

那时候,不同职业的小商贩都有本行独特的“口号”或者叫“幌子”。换油郎进村不吆喝,只手里拿着一节油亮的木棍,“梆、梆、梆”敲上一阵,村民们有需要换油的,一手端着盛放芝麻或者菜籽的升子,一手提着油罐,按照约定成俗的比例,公平交换。

一辆破自行车,车把上绑着一根二尺长的铁丝,铁丝上拴着红缨子,车架上挂着一个工具包,这是乡间“择猪择狗”(发音。给猪狗羊做节育手术)小贩的标志。他们一般也不吆喝,推着车子村里走一趟,即便是叫的很凶的狗儿们也夹着尾巴躲远了。

远处走来一位破衣烂衫、肩扛一根长条板凳的人,还没进村就敞开嗓子吆喝:“磨剪子嘞!戗(qiang)菜刀!”这是磨刀的小贩。

夏天里,磨刀的会找一个大树荫,放下长条凳,骑马样坐下,凳子一头固定着一块湿漉漉的磨刀石,另一头小袋子里装着简单的工具。

谁家的菜刀、剪子钝了,拿出来交到他手里,他双手握着刀的两端,随着腰一弓一弓,刀在磨刀石上刺啦刺啦响,磨一会,拿起刀,刀刃向上,用手指在上面摸摸,测试刀刃磨出来没有。磨完之后,菜刀光滑锃亮,锋利如淬。

耍猴玩杂技吃不饱

还得玩儿心跳

耍猴的、玩把戏的一般都赶在饭点儿进村,进村先制造喧闹,一个人提着大铜锣“锵锵、锵锵、锵锵”顺着村街转悠,这类似于现在的广告招惹人来呢!

其他的同行在村街找一片开阔处,握着一根小棍子,弯腰在土地上画个圈,标志着那就是舞台,“舞台”里常常是他们带的一个小孩“咣、咣、咣”使劲敲着小铜锣。

听到召唤,小孩子们最先蹿出来蹲在“舞台”前面,大人们端着碗、啃着窝窝头,或者咬着一块蒸红薯,站在小孩后边看热闹。

在那个文化生活和物质生活一样匮乏的年代,看一场把戏或者耍猴,会让村里的人津津乐道好几天。这些卖艺的表演半天,得到的报酬却很可怜。

记得有一次一个玩杂技的大人把一根长竹竿顶在肩上,一个五六岁的小孩顺着竹竿爬到最高处,在上面做一些高难度动作,一片人都仰着头看得提心吊胆,那些信佛的老太太们,悄声喊着:“快放下来吧!别吓着孩子!”

耍杂技的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趁机大声问上面的孩子:“上那么高,你害怕吗?”清脆的声音从空中落下来:“我不怕高!”“那你怕啥?”下面又问。小孩说:“我怕下去了,这个村里的爷爷奶奶、大叔大婶不给咱红薯干。”

耍杂技的故意摇晃了一下竹竿,下面一片惊恐的叫声,等大家惊恐声消失,他便转着圈问:“孩子下来了,老少爷们儿给红薯干吗?”“给!给!谁家都给!”“我家还有玉米面馍呢!”“我一会拿两穗玉米”……

表演完节目,他们提着面布袋,挨家挨户走一遍,一个窝窝头、一把红薯干、一穗玉米,各种杂粮收一袋半袋的。

收拾完东西,还没走到村口,就把收到的粮食作价卖给了缺粮户,揣上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游乡到别的村演出去了。

最爱货郎挑

翻箱倒柜找破烂换糖豆

小孩子们最喜欢听到的,当属货郎挑“扑扑咚咚”拨浪鼓响后那声抑扬顿挫的吆喝:“找——头发——换针!”“找”的音起得很高,拖得长,时间久,好半天才落到“头发”上,“发”拉到最长的节点,突然蹦出短促的“换针”,然后戛然而止。

“找头发换针货郎挑”是移动“百货商店”小贩们的统称。

我小的时候,肩挑杂货的货郎已经很少见了,大都是拉一辆架子车,车子前面放一个木箱子或盒子,里面摆放着针头线脑、儿童玩具、糖盐杂物;架子车后边一个荆条编的圈子围着,里面分类存放着收到的废旧物品。

当时还流行古老的交易方式——以物易物,老人们常说的一句话是:“鸡蛋换盐,两不找钱。”

货郎挑进村后拨浪鼓一通响,可着嗓子吆喝一声“找——头发——换针!”

广告之后,等大家围上来了,把车子停在街中间,唱小曲一样喊出:“找那破铺衬烂套子,还有小孩那破帽子,都拿出来换那换糖豆儿,换那江米糕江米蛋儿(花米团)喽!找那旧鞋底子破塑料布,换那洋茄子小叫曲儿哟!找头发换那大针小针顶针红头绳咧!”

这一串吆喝,对小孩子们是极大的诱惑。糖豆是装在小塑料袋里豌豆大小的彩色豆豆,含在嘴里慢慢融化,轻易舍不得嚼的,吃完半天了,再舔舔嘴唇,还是甜的。

江米糕装在一个透明的大塑料袋子里,像红薯干一样大小、白白的膨化薄片,带着甜味儿,放在舌头上,不用牙咬,一会儿就化没有了。

花米团现在还有卖的,一般人都吃过,我就不细说了。

洋茄子就是五颜六色的小气球,有的上面还带个咪子,吹起来后气体顺着咪子倒流出来,发出呜呜响声。

小叫曲儿大部分都是泥塑的,有小鸟儿状,有小老头儿状,上面刷着彩色漆,前面一个眼儿,后面一个眼儿,里面灌上水,轻轻一吹,稀溜溜的响,像鸟叫,惟妙惟肖。

无论是在村外还是在街巷里、院子里野着疯玩的小孩们,听到“扑扑咚咚”拨浪鼓的响声,和那一声“找头发换针”的吆喝,都跟疯了一样往家跑,翻箱倒柜,从床底下,棚子上,夹道儿里,到处乱翻乱拔拉,寻找能换糖豆的破烂。

那时候很多生活用品都是靠票证供应的,能用的东西都物尽其用了,谁家还有啥“破烂”啊!小孩子们最容易找到的,是妈妈和奶奶梳头时积攒下来塞进墙缝里一团一团的头发。

在商业不发达的年代,偏僻的小乡村里,走村串巷的小贩和艺人为平淡的乡村生活增添了乐趣,带来了浅浅的喧闹和淡淡的惊喜。

如今物质发达了,以物换物这种形式也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那些缠绵悠长的吆喝声也成为我们童年温馨的回忆。

(图片来源于网络)

作者简介

田俊红,男,年近半百,原籍河南临颍,现为平煤神马集团员工。业余爱好读书,闲暇时摆弄点文字自娱自乐,偶尔在报刊上发一些豆腐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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