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6 10336037 |浙江新闻客户端记者|吴旭华

南沙塔出土的《妙法莲华经》手抄写长卷

最近在东方市博物馆举行了开馆10周年庆典。

在这个特殊的时刻,馆长陈荣军收到一条消息:当年南寺塔倒塌发掘出土文物时,因碑刻铭文残缺而一直不得其解的“葛仁□”,经多方证实为东阳兰桥葛氏后人葛仁皎。

综合各方资料,可以确定葛仁皎不仅出资捐建了南寺塔,而且捐赠了一大批器物入塔,其中的贴金彩绘石雕经函与手抄长卷《妙法莲华经》被鉴定为一级文物,被浙江省博物馆收藏。“其中七卷《妙法莲华经》被浙江省博物馆入选越地百件宝藏,成为浙江省内极为重要的文物之一,这是东阳文化的一大骄傲!”陈荣军激动地说。

葛仁皎是何许人,为何要出资建造南寺塔,又为何会拥有这两件珍稀宝物,浙江省博物馆为何单单挑中了这两件宝物?昔日浮屠的残砖碎瓦已然不存,所幸浙江省博物馆的研究员们以及《葛氏东阳》的主编葛煊炜一直循着蛛丝马迹爬罗剔抉,最终较为完整地还原了史实。

舍利牵引 葛仁皎捐资建塔

南寺即中兴寺。据《东阳康熙志》载:“中兴寺在六十四都,南渡初,中训公藻奉敕居此,故俗亦称南寺。”今沿用的法华寺,系中兴寺的旧名。寺始建于梁天监六年(507),废于明代后期。南寺塔始建于北宋建隆元年(960),竣工于建隆三年(962),系仿楼阁式实心砖塔。外观四面九层,残高26.63米,塔体略呈纺锤形,中间大,两端渐收,比例适度,由塔基、塔座、塔身、塔刹等组成,整个塔姿显得简洁、古朴、雄浑,具有唐代砖塔的遗风。因这段时期寺名为中兴寺,故南寺塔真正名称应为“中兴寺塔”。

原东阳市文物办书记李祝尧经过考据后认为,在中兴寺塔出现以前,这座寺院一直未建有佛塔。直到建隆元年,天台国师德韶募集资金兴建中兴寺砖塔,才令这座寺院的布局得以完善。德韶被吴越王钱弘俶封为“国师”。虽然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了北宋,但在北宋初期,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并未完全结束,像吴越国就直到太平兴国三年(978)才正式消亡。在此期间,德韶在钱弘俶支持下,四处兴建佛寺,中兴佛教。

根据中兴寺塔倒塌时出土的《婺州东场县中兴寺新砖塔舍利记》(以下简称《舍利记》)碑文记载:“……建隆元年庚申岁,鼎新构砌,寺有僧文捷、敬温、敬超、匡信、师德,并近居檀越葛仁□、郑□、金晖、□□□同力募缘,结兹砖塔……”由于德韶大力支持,寺僧和近居檀越同力募资,法华寺得以革故鼎新,并兴建了中兴寺塔,进入“规模宏大,甲于诸刹”的全盛时期。碑文的记载也表明,建塔时佛寺已被称为“中兴寺”,其具体时间至少从建隆二年(961)已开始,而非《东阳隆庆续志》中记载的“太平兴国中改今额”,它们之间至少有16年的时间差。

值得关注的是,碑文中特意指出这座塔是“新砖塔”。一般人肯定认为,这是指中兴寺塔为“新建的砖塔”,并据此推测此前有旧塔存在。李祝尧却指出:这是相对于天台赤城山的砖塔而言。

《舍利记》碑文中记载:“梁第四附庸国主岳阳王萧察初抚会稽,虑阻惊涛,乃于开善寺礼谒志公大师,觊示臧否。师云,但于旧址问彦师,必晓今昔。……乃往萧山旧址,果见其所创塔也。便于塔下掘得舍利,分四十九粒入天台赤城山砖塔。会昌五年乙丑岁敕废。咸通六年乙丑岁有僧宗立、居士倪求、徐师约等重建,至咸通八年丁亥岁秋毕。时移星改,风革霜推,建隆元年庚申岁,天台国师德韶磬舍资金,鼎新构砌……分一粒缄在第三层。”据碑文可知:梁武帝孙子萧察为了巩固统治地位,前往萧山,获得舍利子,分49粒于天台赤城山砖塔。唐会昌五年灭佛事件中,赤城山的砖塔难逃此劫。唐咸通六年至八年,赤城山砖塔重建并重安舍利子。德韶决定建中兴寺塔后,就从赤城山砖塔中请得一粒舍利子,封于中兴寺塔第三层。对这粒舍利而言,相对于天台赤城山塔,中兴寺塔就是一座新的砖塔。

既然这是法华寺历史上首座佛塔,又有珍贵的舍利子,那么虔心礼佛的葛仁皎舍巨资建塔并捐赠一批珍贵的法器,也就不足为奇了。

行道香灯 里仁坊数代护塔

1963年,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经历千年风霜摧残的中兴寺塔轰然倒塌。塔内出土的碑记与多件器物铭文,都指向了一个名为“葛仁□”的慷慨居士。这位葛姓居士全名如何,为何能如此慷慨?50多年来,省内文博界的人士苦苦追寻却不得其果。

2015年,虎鹿镇葛宅村,一位名叫葛煊炜的中年人承接了一项重要的任务:编纂《葛氏东阳》。为此,他四处奔走寻访家谱,无意中窥见了先祖葛仁皎与中兴寺的一段因缘。但他并不知晓文博界寻踪葛仁皎之事,仅将他的事迹与无数葛氏祖先一样,客观理性地作了记录。

揭开中兴寺塔与葛仁皎之间关联的,是记录于家谱中的一篇碑记《中兴寺精舍塔记》。这篇由当时乡贡进士周偘(同“侃”)所作的塔记中写明:“大宋建隆元祀,有邑人高行之士葛君,与真行德公文捷,作浮图九级。……葛君讳仁皎者,深达德本,学齐天人,壮士布衣,洁志蔬食垂五十载,跏趺告终,既明佛心,多著禅颂,将启手足揭留焉,今其家行道香灯,凡诸手泽,如君生日无异。”

笼罩于中兴寺塔上空的葛氏谜团,在此云开雾散——正是东阳葛氏三世祖葛仁皎慷慨助资,才成就了中兴寺塔大业。

碑文中还记载了葛仁皎结缘中兴寺塔的缘起:“期顷自钱氏吴宅,像教鼎盛,有得西来宝印者,曰天台法师,名德韶,字惠舟,建大道场,此葛君之肇浮图时,指授基焉并以岳,阳主感应,舍利之施,庸镇其浮图之内。”由此可见,虽然是德韶恢复法华寺天台宗“雪山道场”,但葛仁皎主动提出捐资建塔,德韶感动之下于是去天台请来佛舍利,镇于塔内。因此,葛仁皎是中兴寺塔最重要的“供养人”。而且,葛仁皎虔心向佛之志,非寻常居士可比,不仅茹素五十余载,即使去世时也像高僧般结跏趺姿势坐化;而且多著禅颂,因此才会有长达20余米的手抄长卷《妙法莲华经》问世并藏于塔中。

葛仁皎与佛教的深厚渊源,多数得自家传。他的宅院在“吴宁里仁坊葛宅院”,自葛殷覆迁至东阳并定居“里仁坊”,“里仁坊”就成了东阳葛氏的代名词,此地至今尚留葛宅园巷、葛宅巷等道路名称。

葛殷覆的儿子葛广厌恶官场,皈依道教。宋初立国,道佛两教并尊共容,葛广的这种人生取向深刻地影响了儿子葛仁皎。葛仁皎(935-1012),字昭恩,他出生时,家底厚实,这让他从小得以受业于名师。熟读四书五经并天生异禀的葛仁皎幼年时即对释家经典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功名对他如过眼烟云。开运二年(945),年仅十岁的葛仁皎亲历了括苍“魔寇”侵扰东阳,县令张潮父子率兵御敌,双双死于南岭,家中80余口均被魔寇所杀。里仁坊大屋坐南朝北,后墙对望隔着大路就是南城脚下,因此也在劫难逃。这一灾难对葛仁皎幼小心灵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于是转而在“彼岸”寻求安宁,道家对他的影响式微。

中兴寺塔落成之日,葛仁皎仅26岁,他与城内的金晖等人常到法华寺与住持读经解禅,抬头便见中兴寺塔直插云霄。而他建塔的资金,据《兰桥葛氏志略》载:“相传我葛府葛氏鼎盛时,有窑炉七十二口,生意遍布四海,可谓富足敌国矣。族祖仁皎公捐资修建南寺塔,其巨资来源,或者便拜龙窑所赐。”此志略中同时记载,葛仁皎捐资建塔有其深沉含义:“我族作为当时外来者,要迅速融入当地生活,搞好与土著的关系就显得非常重要。仁皎公捐资建塔,其更深沉的原因就在于此。这也是一个家族繁衍生存的基础。”

葛仁皎以“行道香灯”的形式,把向善之意、礼佛之心传诸后人,因此葛氏后人依然对中兴寺塔呵护周全,《中兴寺精舍塔记》中记载:“迨淳化三年,葛氏子承修、承礼、承德、承禄等又修饰之,泥圬俱新,丹漆毕就,所以昭令德,继成功也。”自公元960年至992年,葛氏子孙对中兴寺塔的养护始终未有中断,至这一年又修葺一新。一直到明代朱棣登基后,发生了葛诚靖难之事,葛氏一族四处星散。460余年间,东阳葛氏与中兴寺塔可谓难舍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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